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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冯其庸:《红楼梦》前言(200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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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梦人语:这篇文章就是200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红楼梦》的前言。如果童鞋与之前的版本(如1996年)的前言比较一下,会发现有些细节的写法有所不同,如曹雪芹的生年、卒年、父亲、籍贯、后续作者等。这些易为读者忽视的细节,正是红学研究者孜孜考证并相互探讨甚至大打笔战后的成果结晶。迄今,曹雪芹及其《红楼梦》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虽然总体上还处于大致概括的状态,可见红学研究之艰,也足证作者及其书的复杂。这艰难与复杂的背后蕴含的是“草根”作者与强权政治的关系命题、伟大文学与现实递归的命题、现时社会与永恒思想的命题等等。请童鞋们看后思之------

 

 《红楼梦》前言

       曹雪芹,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也是最复杂的作家,《红楼梦》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而又最复杂的作品。

       关于曹雪芹,目前还存在着不少有争论的问题,不仅他的生卒年一直存在着争议,甚至连他的”“也不能十分确定,按照曹雪芹的好友张宜泉的说法,应该是姓曹名,字梦阮,号芹溪居士,但有的研究者认为他的芹圃,号雪芹

他的生卒年问题,已经争论了几十年。他的生年,现在主要的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他生于公元一七一五年,即康熙五十四年乙未;另一种说法认为他生于公元一七二四年,即雍正二年甲辰。他的卒年,主要有三种看法,一种认为他卒于公元一七六三年,即乾隆二十七年壬午除夕;另一种说法认为他卒于公元一七六四年,即乾隆二十八年癸未除夕;还有一种说法认为他卒于公元一七六四年初春,即乾隆二十九年甲申岁首。现在大都倾向于第一种看法。

 

 

    按乾隆二十八年除夕,已经是西历一七六四年二月一日,故乾隆二十九年甲申仍为一七六四年。

 

 

        曹雪芹的父亲,现在也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是曹(yŏng),曹雪芹是他的遗腹子;另一种看法,则认为是曹(fǔ)

曹雪芹的上世的籍贯,据近三十年来发现的大量可靠史料,证明他的祖籍是辽阳,后迁沈阳,他的上祖曹振彦原是明代驻守辽东的下级军官,大约于天命六年(1621)后金攻下辽阳时归附,以后随清兵人关。

 

 

周汝昌、杨向奎先生认为曹雪芹祖籍是河北丰润,但这是没有任何根据的臆想,是不可信的。详见冯其庸著《曹雪芹家世新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再论曹雪芹的家世、祖籍和<红楼梦>的著作权》(《红楼梦学刊》1995年第l期)。

 

 

        曹振彦归附后金以后,先是属养性管辖,后来又归了多尔属下的满洲正白旗,当了佐领。旋即跟随清兵关。曹振彦在入关前的明、金战争中以及关后的平姜壤之叛的战争中是立过功的,他历任过山西吉州知州、阳和府知府、浙江盐法道等官职。曹家的发迹,实是从曹振彦开始的。此后,曹振彦之媳,即曹玺之妻孙氏当了康熙的保母。康熙二年(1663),曹玺首任江宁织造之职,专差久任,至二十三年在江宁织造任上病故,康熙旋即命其子曹寅任苏州织造,后又继任江宁织造、两淮巡盐御史等职,并命其纂刻《全唐诗》《佩文韵府》等书于扬州。曹寅很得康熙的信任和赏识,康熙南巡时曾主持过四次接驾大典。康熙五十一(1712)年曹寅在扬州任上病危,康熙特命快马送药抢救,曹寅病故后,又特命其子曹继任江宁织造。康熙五十三年(1714)病故,康熙又特命曹寅的胞弟曹荃(宣)之子曹过继给曹寅并继任织造之职,直至雍正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曹被抄家败落,曹家在江南祖孙三代先后共历六十年。

《红楼梦》的作者伟大作家曹雪芹就是出生在南京的。直到雍正六年(1728)曹家抄没后才全家迁回北京。当时,曹雪芹尚年幼,按生于乙未说是虚岁十四岁,按生于甲辰说是虚岁十五岁。曹家回北京以后的情况,文献绝少记载,曹曾经在给康熙的奏折里说到惟京中住房二所,外城鲜鱼口空房一所;通州典地六百亩,张家湾当铺一所,本银七千两”①等等。在曹家被抄以后,隋赫德的报告里也说到:家属,蒙恩谕少留房屋,以资养赡,今其属不久回京,奴才应将在京房屋人口,酌量拨给。”②据近年发现的雍正六年六月二十一日《曹骚扰驿站获罪结案题本》及雍正七年七月《刑部移会》,得知曹抄家前,尚有骚扰驿站案,并于雍正六年结案,曹被枷号催追赔款。雍正七年七月,曹尚在枷号中。又据《刑部移会》得知曹家尚有京城崇文门外蒜市口地方房十七间半,家仆三对,给与曹寅之妻婿妇度命。但以后情况究竟如何?究竟拨给了哪些房子?曹雪芹究竟住在何处?他的青年时期是如何度过的?这些问题,统因文献无征,不能确指。据红学家们的考证,认为他与敦诚、敦敏成为亲密朋友,是在右翼宗学里开始结识的,后来落魄住到了西郊,他的不朽的巨著《石头记》就是在西郊的山村里写成的。

 

 

    ①见《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132页。

       ②见同上,188页。

 

 

    曹雪芹晚年的生活穷愁潦倒而又嗜酒狂放,朋友们常把他比作晋朝的阮籍。他甚至穷困到举家食粥的地步,常常要靠卖画来换酒喝。他的画很为当时的朋友们所推重。敦敏《题芹圃画石》诗说: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磈礧时!可见曹雪芹的胸襟和画风。可惜他的遗作至今尚未发现。

        伟大作家曹雪芹,终于在穷愁困顿中于公元一七六三年即乾隆二十七年壬午除夕去世。他的不朽巨著《石头记》的前八十回,早在他去世前十年左右就已经传抄问世;书的后半部分据专家们研究,认为基本上已经完成,只是由于某种原因未能传抄行世,后来终于迷失,这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红楼梦》是一部具有高度思想性和高度艺术性的伟大作品,从本书反映的思想倾向来看,作者具有初步的民主主义思想,他对现实社会包括宫廷及官场的黑暗,封建贵族阶级及其家庭的腐朽,封建的科举制度、婚姻制度、奴婢制度、等级制度,以及与此相适应的社会统治思想即孔孟之道和程朱理学、社会道德观念等等,都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并且提出了朦胧的带有初步民主主义性质的理想和主张。这些理想和主张正是当时正在滋长的资本主义经济萌芽因素的曲折反映。

      《红楼梦》塑造了众多的人物形象,他们各自具有自己独特而鲜明的个性特征,成为不朽的艺术典型,在中国文学史和世界文学史上永远放射着奇光异彩。

      《红楼梦》的情节结构,在以往传统小说的基础上,也有了新的重大的突破。它改变了以往如《水浒传》《西游记》等一类长篇小说情节和人物单线发展的特点,创造了一个宏大完整而又自然的艺术结构,使众多的人物活动于同一空间和时间,并且使情节的推移也具有整体性,表现出作者卓越的艺术才思。

      《红楼梦》的语言艺术成就,更是代表了我国古典小说语言艺术的高峰。作者往往只需用三言两语,就可以勾画出一个活生生的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的形象;作者笔下每一个典型形象的语言,都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从而使读者仅仅凭借这些语言就可以判别人物。作者的叙述语言,也具有高度的艺术表现力,包括小说里的诗词曲赋,不仅能与小说的叙事融成一体,而且这些诗词的创作也能为塑造典型性格服务,做到了诗如其人------切合小说中人物的身份口气。

       由于以上各方面的卓越的成就,因而使《红楼梦》无论是在思想内容上或是艺术技巧上都具有自己崭新的面貌,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使它足以卓立于世界文学之林而毫无逊色。

       现存《红楼梦》的后四十回,是程伟元和高在公元一七九一年即乾隆五十六年辛亥和公元一七九二年即乾隆五十七年壬子先后以木活字排印行世的,其所据底本旧说以为是高鹦的续作,据近年来的研究,高续之说尚有可疑,要之非雪芹原著,而续作者为谁,则尚待探究。续书无论思想或艺术较之原著,已大相悬殊,然与同时或后起的续书相比,则自有其存在之价值,故至今仍能附原著以传。

      《红楼梦》在乾隆中叶以后,带脂砚斋评的八十回抄本日多,乾隆末叶即可公开在庙市中抄卖,并且价昂至数十金一部。今传乾隆时期的《石头记》抄本,尚有十一种之多,计有:己卯本、庚辰本、甲戌本、《红楼梦稿》本、蒙古王府本、戚寥生序本、南京图书馆藏本、梦觉主人序本、舒元炜序本、郑振铎藏本、苏联列宁格勒亚洲图书馆藏本等。另有南京靖应藏本,今已遗失,又程甲本的前八十回底本,原也是抄本,如果一并计,则可以说现知的抄本已有十三种之多。当然上面所说的己卯本、庚辰本、甲戌本等名称,其干支年代,都不能代表现有这些本子的抄定年代,都只能表明它们的底本的年代,这一点早已为红学家们指出了。

       在以上这些抄本中,己卯、庚辰、甲戌的底本是比较早的。其中己卯本已确知为怡亲王府抄本,其抄成年代约在公元一七六O年即乾隆二十五年庚辰以后,现存庚辰本抄定的年代,约是在公元一七六一年即乾隆二十六年以后,甲戌本底本的年代应是公元一七五四年,即乾隆十九年甲戌,但现在所传甲戌本的抄成年代,则是比较晚的。在上述这些抄本中,庚辰本是抄得较早而又比较完整的唯一的一种,它虽然存在着少量的残缺,但却保存了原稿的面貌,未经后人修饰增补(其六十四、六十七两回的残缺,各本皆然,现存各本的这两回或是据程本,或是经后人增补过的),因此本书在校勘过程中决定采用庚辰本为底本,以其他各种脂评抄本为主要参校本,以程本及其他早期刻本为参考本。凡底本文字可通而主要参校本虽有异文但并不见长者,仍依底本;凡底本明显错误而主要参校本不误者,即依主要参校

本;凡底本脱漏之文字,有主要参校本可资校补者,即依主要参校本补齐。

        本书的注释,凡一应典章制度名物典故以及难解之语词,一般均尽可能作注释,但由于我们的能力有限,而《红楼梦》的注释又极为繁难,因此我们的注不仅可能挂一漏万,而且也可能注释得不尽恰当;我们的校订也同样是如此。有关校订和注释方面的具体情况,均见本书《校注凡例》,这里不再一一详述。

       本书校注工作开始于一九七五年,其间参加工作的人员陆续有所更替,工作时间亦长短不一,难以一一表明,现以参加时间先后和姓氏笔划为序,计参加本书校注工作的有:冯其庸、李希凡、刘梦溪、吕启祥、孙逊、沈天佑、沈彭年、应必诚、周雷、林冠夫、胡文彬、曾扬华、顾平旦、陶建基、徐贻庭、朱彤、张锦池、蔡义江、祝肇年、丁维忠。

        参加本书最后修改定稿的,校勘方面有:冯其庸、林冠夫、徐贻庭。由冯其庸负责。注释方面有:陶建基、吕启祥、朱彤、张锦池、丁维忠。由陶建基负责。

        全书的校注工作由冯其庸同志总负责。

        吴世昌、吴恩裕、吴组湘、周汝昌、启功等几位老红学家担任本书校注工作的顾问。

        叶圣陶老先生和叶至善同志对本书的校点和注释提了不少宝贵的意见,本书的前半部分,叶圣老还亲自标点、修改过不少地方。为本书的校注提过不少修改意见和撰写过许多条目及注文的还有王雪苔、江辛眉、朱家、巫君玉、杨廷福、杨乃济等同志。此外还有不少同志对本书的校注提过宝贵意见或帮助修改过注文,这里限于篇幅,无法一一列出。实际上本书的校注工作是在全国广大群众的热情支持下,是在他们作出的丰硕成果的基础上进行的。

        我所的行政工作人员和资料室的同志,也为本书的校注做了不少工作。

        南京图书馆对本书的注释和校订曾多次提出书面的修改意见,其他如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学院、复旦大学、上海师范学院、中山大学、安徽师范大学、哈尔滨师范大学、杭州大学、中央戏剧学院等单位,都给予了热情的支持,我院戏曲研究所和美术研究所、音乐研究所在涉及有关专业方面的问题上,也给予了我们不少指导和帮助。

       北京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图书馆、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南京图书馆、人民文学出版社资料室,为我们提供了许多重要版本和资料。我院的图书馆,则为我们提供了全部的基本参考图书并给予了种种方便和支持。

       本书的责任编辑、人民文学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室的王思宇同志对本书的校和注,都提供了许多宝贵的修改意见,付出了不少精力。

       本书的校注工作,自始至终,一直是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党委和院领导的热情支持下进行的。本院其他行政部门也给我们以多方面的协助,使这项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对于以上给予本书的校注以大力支持的同志和单位,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本书的校和注,一定还存在着许多缺点,我们衷心期望得到国内外的读者和专家的指正,以便不断修订。

                                                                           

                            

 

                                                                       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

 

                                                                                      一九八一年五月二十日

 

 

            

                                                                一九九四年七月改定关于曹雪芹的祖籍、家世和卒年部分。        

                                                       冯其庸。一九九四年七月七日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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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林以亮其人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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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林以亮其人其文作者:fang

林以亮其人其文

《林以亮佚文集》编后
陈子善

  长期以来,林以亮,也就是宋淇的名字,是与张爱玲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们知道他是张爱玲的好友,他推荐张爱玲的作品给台湾皇冠出版社出版,他担任张爱玲的遗嘱执行人,等等;人们还知道他写过不少回忆和研究张爱玲的妙文,是“张迷”和张爱玲研究专家。然而,鲜为人知的是,林以亮自己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文学批评家、翻译家、诗人和编辑家,他在文学乃至文化领域里建树甚多,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特别是香港文学史上,林以亮理应占有不容忽视的一席之地。

  林以亮(1919—1996)是浙江吴兴人,原名宋淇,笔名宋悌芬、欧阳竟、余怀、杨晋等。其父宋春舫是中国现代著名戏剧家、藏书家,可谓家学渊源。他先后就读于上海光华大学、北平燕京大学西语系,获荣誉文学学士。抗战期间在上海从事话剧和学术活动,编有舞台剧《皆大欢喜》,与傅雷、钱钟书等过从甚密。1948年移居香港,先后担任美国新闻处编译部主任、电懋影业公司制片部主任、邵氏影业公司编审委员会主任。主编过颇有影响的《美国诗选》、《美国七大小说家》、《美国文学批评选》等,创作了脍炙人口的电影剧本《南北和》等,是香港作家中“触电影”最早的,成为一名出色的“拜银幕的人”。他1972年创办《文林》杂志。1968年至1984年间,又执教香港中文大学,筹组翻译研究中心并任主任,主持出版《译
丛》(Rendi tions)中译英半年刊,他还是香港翻译学会发起人之一。退休以后,林以亮仍阅读笔耕不辍,直至谢世。

  尽管痴迷文学、翻译和电影,写作生涯伴随生命始终,林以亮生前出版的著作并不很多,据笔者所见,计有下列七种:

  前言与后语 1968年7月香港正文出版社初版,同年11月台北仙人掌出版社再版

  林以亮论翻译 1974年3月台北志文出版社初版

  林以亮诗话 1976年8月台北洪苑书店初版

  《红楼梦》西游记——细评《红楼梦》新英译 1976年9月台北联经出版公司初版

  昨日今日 1981年5月台北皇冠出版社初版

  文学与翻译 1984年12月台北皇冠出版社初版

  更上一层楼 1987年5月台北九歌出版社初版,1998年3月增订再版内地版改书名为《文思录》,即将由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

  其实,林以亮还有不少诗文,由于各种原因,散见于大陆和港台报刊,未曾结集,也未曾引起文学史研究者和林以亮作品爱好者的注意。本书就是林以亮佚文的首次结集,共分上下二编,均为上述七种著作所未录者,现略作说明如下:

  上编为林以亮1949年以前的创作,收入他的散文、新诗和评论,评论文字则涉及文学、艺术、哲学和翻译众多领域。从中可清楚的看出青年林以亮的艺术趣味和爱好,可明晰的把握青年林以亮心智成长的轨迹,浓郁的诗情、纤丽的文笔,不时闪现的文学感悟,以及深受西方学术思想特别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影响,是林以亮这些自娱遣怀作品的共同特征。

  下编为林以亮1949年以后,特别是七八十年代的作品,包括古典诗词、现代文学和外国文学评论、影评、文学回忆,以及他在主编《文林》期间发表的文艺随笔,等等。范围更为广泛,内容也更见精彩。这些作品充分体现后期林以亮对文学艺术的严肃思考,不乏独到的心得,精辟的灼见,无论在学术研究还是写作技巧上,都达到了更高的层次。他的古典诗词分析深入细腻,妙绪纷披;他的“张学”、“金学”和对其他现代作家的探讨既切中肯綮,又颇具史料价值;他的外国小说和影视品评中正平和,卓识迭出;他的文艺随笔也是熔知识、见解、机智、幽默于一炉。学贯中西,温润浑成,是林以亮这些后期作品的显著特色,堪称“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朱熹句。从而展示了一位文坛大家的追求、成熟和与众不同,为浸淫“五四”遗风又回归文化传统的一代知识分子清澈敦厚的艺术心灵作见证。

  予生也晚,与林以亮先生未谋一面。九十年代初首次到港访学,他已在病中,深居简出,当然不便打扰。但有幸与他通信,请教宋春舫“褐木庐”藏书的下落等问题,承他详细解答,至今衷心感铭。本书的编成,也是笔者作为后辈,对前辈学人创作和研究成果的一种敬怀。编选工作前后历时三载,广为查考,甘苦自知。承林夫人文美先生惠允,夏志清先生赞许,颜纯钩先生绍介,在目前文学低迷,前辈学人著作尤其难以问世的情况下,香港皇冠出版社麦成辉先生慨然接受出版,李碧如小姐和余远小姐细心操作,谨此一并深致谢忱。
 
  需要说明的是,林以亮也是“红学”家,关于《红楼梦》的论述甚丰,拟遵照他的遗愿,另行结集。此外,笔者见闻有限,这部《林以亮佚文集》遗珠之憾在所难免,期盼高明不吝指教,以便将来重印时增补。

林以亮

五四的同龄人宋淇先生1996 年12 月3日在香港逝世。当我辗转得知扬之水女史带回的这个噩耗时,还以为是误传,直到先后读到董桥先生和黄维梁先生的悼文,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不幸的现实。

大陆读者对宋淇这个名字会感到陌生,但是,如果说他就是张爱玲的遗嘱执行人林以亮,大家可能就比较熟悉了。他不仅“爱才如命”,在创作和生活上给过张爱玲很大的帮助,而且本身就学贯中西,对音乐和艺术也有精深的造诣,是在台港暨海外文化界享有盛誉的文艺评论家、电影艺术家、翻译学家和散文家。

我没有见过宋淇先生,只与他通过一次信,是就他父亲宋春舫“褐木庐”藏书的下落和宋春舫戏剧研究的一些问题向他请教,得到他热情而又详细的解答。对他几乎穷毕生精力从事的英美文学翻译和翻译学研究,我不敢置一词,但我爱读他的散文。他生前结集出版了《前言与后语》(台湾仙人掌社版)、《昨日今日》(台湾皇冠社版)和《更上一层楼》(台湾九歌社版)三本散文集,他的学术文集《林以亮诗话》(台湾洪范书店版)、《红楼梦西游记》(台湾联经公司版)、《林以亮论翻译》(台湾志文社版)和《文学与翻译》(台湾皇冠社版)中的一些篇章,其实也可以当作散文来读。这些书我费时数载,总算全部搜齐,可惜《前言与后语》是个残本,此书出版于60 年代,早已绝版了。它们都是用林以亮的笔名出版的。他40 年代发表诗文和译作则用另一个笔名宋悌芬,钱钟书先生有七绝《答悌芬》曰:“海内文章孰定评,观书月眼子能明。年来渐似欧阳九,不畏先生怯后生”,对他的文学才华极为赏识。

林以亮(也就是宋淇)的散文是他学识才情的真实而自然的流露。怀人忆事在他只是偶一为之,但一经出手,便文情并茂,感人至深,如传诵一时的名文《私语张爱玲》和《毛姆和我的父亲》、《不定向东风——闻英美两大汉学家退隐有感》等等。我更喜欢他的序跋和读书札记。他为《四海集》(夏志清、林以亮、余光中、黄国彬合著)写的序《秀才人情》,以武侠小说的“武功”术语贯穿全篇,出人意外又辞理俱胜,已被公认为台港学者散文的佳作。他那些短小隽永的《文思录》、《再思录》和《三思录》(均收入《更上一层楼》),古今中外,无所不谈,熔知识、见解、机智和幽默于一炉,活泼生动而又甘醇可口,像用精致的银杯盛的陈年佳酿,令读者回味无穷。不妨选录一则《语文之难》如下:

外国人学中文之难,已尽人皆知。中国人学外文何尝容易;真正能达到能听、能说、能写外国语文的顶峰,举世滔滔又有几人?英法两国仅一海之隔,精通两国文字者固然不少,但通文墨者未必娴于语言。王尔德曾以法文撰写《莎乐美》舞台剧,上演后轰动一时,可是他旅法时讲的一口“蹩脚”法语,很少人听得懂,往往只能借助于笔谈。艾略特早年用法文写诗,为波德(Ernest Boyd )所讽,指谪他不会运用法文动词,以后就此藏拙。

19世纪法国学者泰纳(Taine )著有《英国文学史》两厚册,当年堪称权威,可是他旅居英国时,早餐要了牛油烤面包(but-tered toast ),吃到的竟是洋山芋(potato),也只好默默咽下,有如哑子吃黄莲。

这样一位讲究文体、讲究对人生与文学品味的优秀散文家,大陆的台港文学研究界长期视而不见,至今没有系统的介绍和评论,这个缺憾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弥补呢?

转自:http://www.shuku.net/novels/sanwen/smdjyczs/smdjyczs55.html

林以亮(1919-1996),原名宋淇,1940年,毕业于燕京大学西语系。1949年,移居香港,专任香港中文大学翻译研究中心主任,曾经担任香港中文大学校长助理。是张爱玲的唯一知己、版权代理人,曾任英文本年刊《译丛》编辑。对诗歌、文学批评、翻译、红楼梦均有心得。人常称其为“翻译先生”而不名,并为国际红楼梦研讨会之香港区代表,译作甚丰,其《红楼梦西游记》曾获民国六十四年金笔奖。宋淇与夏志清、张爱玲、钱钟书、傅雷等人有深交,夏志清最初读张爱玲、钱钟书的作品是宋淇所推荐的。1995年,张爱玲在洛杉矶公寓去世,遗物则交由宋淇、邝文美夫妇保管。宋淇一生著译极富,有《昨日今日》、《更上一层楼》、《林以亮诗话》、《林以亮论翻译》、《〈红楼梦〉西游记——细评〈红楼梦〉新英译》、《文学与翻译》。其中《更上一层楼》是宋淇生前最后一部文集,里头提到霍克思翻译《红楼梦》的事业。

原载《东方早报》上海书评2011年10月9日

http://www.dfdaily.com/html/1170/2011/10/9/675548_s.shtml

一切人、事、物都有自己的归宿,我喜欢看见他们团圆,所以既是钱先生的信札,我就觉得要回到杨先生的手里才对。
  一切人、事、物都有自己的归宿,我喜欢看见他们团圆,所以既是钱先生的信札,我就觉得要回到杨先生的手里才对,正如我的父母和他们已逝的朋友们,也应该已在彼岸重逢,那里有一个永恒的派对,他们谈笑风生,就像回到六十多年前的上海。

  宋以朗

  7月24日,我应香港书展主办单位之邀,作了一个题为“我的父亲与钱锺书”的演讲,首度公开我爸爸宋淇与钱先生的部分书信,也略述了他们一生的交往。尽管爸爸是钱先生的知己,但我始终跟他们家缘悭一面,只偶然从爸爸口中听到几件趣事。例如他有天就告诉我:钱锺书曾顽皮地把“莎士比亚”这名字,用上海话念成“邪士胚”,就像他在《围城》和《谈教训》中把T. S. Eliot译为“爱利恶德”一样。由于我所知有限,要完整讲述他们的事,就只好参考大量文献,所以那个讲座除引用宋、钱书信外,也穿插着不少别人的话,而我则负责剪裁、解释这些资料。现在我把讲稿稍加整理,写成本文,但愿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两位近代才士的文学因缘吧。

  

  围城饭局

  抗战时期,爸爸和钱先生都在上海。他们如何邂逅不得而知,只知道钱锺书在1942年送过一首诗给爸爸,题作《赠宋悌芬,君索观〈谈艺录〉稿》:

  微言妙质得谁如,年少东来信起予。

  将母呕心休觅句,绍翁剖腹肯留书。

  人癯恰办竹兼肉,文古能穷柳贯鱼。

  疏凿诗中惭出手,君家绪有茗香馀。

  依据此诗,两者相识大概也始于1942年。他们见面有多频密呢?至少有某段日子,他们是每星期都聚一聚,宋淇的话可以作证:“此信写时,不免想到从前每周必去尊府受教,恨不得时间倒流,再能受先生教诲也。”(1980年3月19日宋淇致钱锺书信)那年头,爸爸喜欢在家中开派对,亦即文学沙龙,钱氏夫妇都是座上客,正如杨绛所记:“李拔可、郑振铎、傅雷、宋悌芬、王辛迪几位,经常在家里宴请朋友相聚。那时候,和朋友相聚吃饭不仅是赏心乐事,也是口体的享受。”(见《我们仨》)钱先生本人也自然努力奉行猪八戒对南山大王手下小妖说的话:“不要拉扯,待我一家家吃将来。”(语见《吃饭》)也全赖这些“宋淇饭局”,傅雷、朱梅馥、夏志清等才有缘结识钱锺书和杨绛。当时的情形究竟是怎样呢?不妨看看几位当事人的回忆。杨绛这样写道:

  抗战末期、胜利前夕,钱锺书和我在宋淇先生家初次会见傅雷和朱梅馥夫妇。我们和傅雷家住得很近,晚饭后经常到他家去夜谈。那时候知识分子在沦陷的上海,日子不好过,真不知“长夜漫漫何时旦”。但我们还年轻,有的是希望和信心,只待熬过黎明前的黑暗,就想看到云开日出。我们和其他朋友聚在傅雷家朴素幽雅的客厅里各抒己见,也好比开开窗子,通通空气,破一破日常生活里的沉闷苦恼。到如今,每回顾那一段灰黯的岁月,就会记起傅雷家的夜谈。(《〈傅译传记五种〉代序》)

  夏志清则生动地描绘了风华正茂的钱锺书:

  钱锺书定居上海后,宋淇即同他交识。那时宋淇以鲍士威James Boswell自居,待钱如约翰生博士,钱是非常健谈的人,有这样一位中西学问都不错的青年不时向他讨教,当然非常欢迎。有一次,想是1944年秋季,宋淇在家里开一个大“派对”,把我也请去了。钱锺书本人给我的印象,则好像是苏东坡《赤壁怀古》的周公瑾,的确风流倜傥,雄姿英发,虽然他穿的是西装,也戴了眼镜。(《追念钱锺书先生》)

  傅雷之子傅敏当时年纪虽小,但对钱先生也有印象,他说:

  小时候在家听客人谈话,最喜欢听的就是钱锺书谈话。不过听得似懂非懂,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即使这样,还是喜欢听。(沉冰:《听傅敏谈钱锺书先生》)

  比较鲜为人知的,是钱锺书早于三十多岁时已被视为“国宝”。当时跟宋淇最投契的同辈朋友为吴兴华(1921-1966),他学贯中西,博览群书,宋淇一直视他为继钱锺书之后的学术典范。在1943年12月10日吴兴华写给宋淇的一封信中,我就看到以下这段:

  念英文的前辈常风称钱锺书先生为“国宝”,十足表出五体投地之概,使我益发引未能一见钱先生为恨事。

  将近七十年后读这些文字,遥想当年,我总算明白上一辈何以流传着“平生不见钱锺书,便称英雄也枉然”这句话了。

  

  或此或彼

  1949年解放,宋、钱两家便分道扬镳:钱家留在大陆,我们则南来香港。抉择大凡是深思熟虑过的,都没所谓高低之分,毕竟命运是不可测的。爸爸选择离开有两个原因,一是如杨绛所回忆的:宋淇告诉她和钱锺书说,他体弱多病,不能不常服西药,所以只好留在香港(参见吴学昭《听杨绛谈往事》)。第二个原因我相信更加重要,因为是爸爸跟我说的:我们家是大地主,在上海有整条街那么多的房子,为免政治清算,不得不逃跑。

  爸爸的抉择其实很易明白。他的友辈中,夏志清早在1947年便赴笈耶鲁,吴兴华也计划出国,惜因肺病无法成行。相比起来,钱先生的不走就较费解。据杨绛所说,抗日胜利后,国民党政府曾许钱锺书一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职位,但钱却一口拒绝,说“那是胡萝卜”,他不受“胡萝卜”的引诱,也不受“大棒”的驱使(见杨绛《命与天命》)。而根据邹文海所述,1948年香港大学曾约钱先生任文学院院长,牛津大学又约他任讲师,都被他一一推辞了,理由是:“他惟一的爱女患有肺疾,因为认为伦敦的恶劣气候不适宜于她的健康,而香港呢,他又认为不是学人久居之地,以不涉足为宜。”(见邹文海《忆钱锺书》)

  到1949年,钱先生依然故我,由于他热爱祖国及其语言文化,所以坚决不跑。杨绛在两处说得很清楚,一是《我们仨》:

  我们如要逃跑,不是无路可走。可是一个人在紧要关头,决定他何去何从的,也许是他最基本的感情。我们从来不唱爱国调。非但不唱,还不爱听。但我们不愿逃跑,只是不愿去父母之邦,撇不开自家人。我国是国耻重重的弱国,跑出去仰人鼻息,做二等公民,我们不愿意。我们是文化人,爱祖国的文化,爱祖国的文字,爱祖国的语言。一句话,我们是倔强的中国老百姓,不愿做外国人。我们不敢为自己乐观,可是我们安静地留在上海,等待解放。

  其二是杨绛致汤晏函(2001年10月28日):

  钱锺书不愿去父母之邦,有几个原因。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深爱祖国的语言——他的mother tongue,他不愿用外文创作。假如他不得已而只能寄居国外,他首先就得谋求合适的职业来维持生计。他必需付出大部分时间保住职业,以图生存。凭他的才学,他准会挤出时间,配合职业,用外文写出几部有关中外文化的著作。但是《百合心》是不会写下去了。《槐聚诗存》也没有了。《宋诗选注》也没有了。《管锥编》也没有了。

  至于钱先生本人,也许在《管锥编》释《离骚》一节中,就已借屈原身世寄托了自己不走的理由:

  盖屈子心中,“故都”之外,虽有世界,非其世界,背国不如舍生。眷恋宗邦,生死以之,与为逋客,宁作累臣。

  宋淇来港初期,先后任职美国新闻处和电影懋业有限公司。他考虑到政治敏感问题,不想累及国内好友,不久便跟他们断绝通信,所以钱先生跟爸爸的联系便这样中断了几十年。

  

  人生一乐

  1979年,跟钱锺书已阔别了三十年,宋淇终于收到钱先生从北京寄来的信。那封信用打字机打出,语言是典雅的英文——三十年没联络的老友,钱锺书第一句会说什么呢?我读信前不禁好奇地猜。翻开一看,原来是“Many thanks for the windfall of two booklets”(意外地收到你两本小册子,非常感谢)。

  宋淇与钱氏夫妇的通信,由1979年开始,直写到1989年,十年间共有一百三十八封。我爸爸写信只用圆珠笔,信纸也有固定尺寸,语言一律是中文;但钱锺书则毛笔、圆珠笔、打字机都用,似乎信手拈来,语言主要是文言,只有第一封是全英文,但实际上每封信都点缀着多国语言,字体是行草之类,看他用毛笔写中、英、法、德、意、拉丁文,广东话所谓“舞龙咁舞”,我其实真有点头痛。

  曾看过一段报道,说钱锺书致吴祖光信札,不到十行字,2008年12月在上海竟以一万一千元拍出,翌年5月又在北京以两万三千元成交。我检视一下家中的钱氏信札,每封都密密麻麻,甚至大爆“内幕”,若拿一两封去拍卖岂非天价?当然,这是永远不会发生的。对我们而言,读钱先生的来信有一种知性的快乐,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爸爸曾给钱先生写道:

  读来示是人生一乐,妙语层出不穷,智慧与幽默共存,而书法圆浑自如,已臻化境,赏心乐事,莫过于此。

  以下我尝试把书信摘录分为四类,分别是轶闻、语录、论学和香港,让大家也可领略一下钱先生当年的智慧与幽默——那种属于昨日的,早已消逝的智慧与幽默,即使能令你会心一笑,也难免无限低回。

  

  轶闻

  不是读信,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们仨》的“圆圆”曾在我家作客。钱瑗在1984年来港,得宋淇夫妇款待,回京后她便来函说:

  八月到香港后,承您和叔母盛情招待,并冒雨送我回中大,真是太抬举我了。那是香港之行中给我留下最美好印象的一天。也许是因为没有“港”味,一切都那么自然和亲切。

  同时杨绛也来书问候:

  圆圆归来,听她谈到贤伉俪近况,稍慰想念,也增添了想念。她反复讲和两位住在一起多么快乐,显然这是她此行最称心的事。我感同身受,同时但愿我和默存也都亲自在场……圆圆的sister-in-law杨华(现在香港)是文美夫人St John's的后辈同学,她说起文美夫人还不胜倾慕。圆圆还有个亲家妈也在香港,亲戚间感情很好,但她说,唯有见了你们最开心。

  究竟我父母和钱瑗谈什么,令她这样开心呢?我不大清楚,但有一个话题可在另一封信中找到线索,就是关于我外祖父母邝富灼和林怜恩的结婚照。1985年1月16日,宋淇致函钱锺书:

  上次钱瑗来舍下,文美曾给她看一张历史性的照片,乃彼双亲结婚时所摄,时为1908年,可以说是开新式婚礼之先河,居然有bridesmaids。其父为商务首任英文编辑,茅盾曾在他手下做过短时期,其母则为广州教会办之医学院之首届医科毕业生。结婚时父亲因自美国取得学位归来,经过考试,得洋进士衔,母亲曾在医院做过医生。当时钱瑗看后觉得很有意思,内人允代翻印一张,现附上留念。(见下图)



宋以朗的外祖父母邝富灼和林怜恩的结婚照

  外祖父母的婚礼中西合璧,当时绝无仅有,堪称百年前的“潮人”,更有照片传世,难怪见闻广博的钱锺书在回信中也大表赞叹:

  惠寄照相,乃稀世之珍,大开眼界。望向嫂夫人道谢。钱瑗寒假中当收大函中说的一段恭录于Album中,在照相傍。不仅家宝,亦社会史珍料。铭感之至。

  1981年,钱先生去听傅聪的音乐会,事后来信评论——换了是今天,他也许会立刻刷一条微博——对于音乐,钱锺书又有什么高见呢?先看看傅敏的回忆:

  钱锺书先生还听过一次音乐会。那是在八十年代北京的红塔礼堂,傅聪也参加了这次演出。“前面是海顿的协奏曲,下半场有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傅敏对当年的演奏曲目记忆犹新。钱先生说:“你们这是对牛弹琴,我听不懂。”然而音乐会结束后,钱先生说:“领唱的德文唱得不怎么样!”(沉冰:《听傅敏谈钱锺书先生》)

  钱锺书寄给宋淇的书,说的也大同小异,但似乎更幽默:

  春节前阿聪音乐会末次,弟已十馀年不夜出,为之破例。畜牧学者言:向牛弹琴奏乐,可以增加乳量。自惭乃老公牛,对我弹琴,未见成效耳。

  

  《记钱锺书与〈围城〉》一文中,杨绛曾说钱先生有股“痴气”。以下所述,大概也是他某种痴气的表现。1980年底,宋淇寄了一些笔给钱锺书,杨绛回信,竟大爆他有咬笔的习惯,很孩子气:

  锺书向来不肯用好笔,他爱咬笔干,每枝笔——毛笔、铅笔,以至康克令活动笔都有他的齿痕。竹笔管经常咬扁,所以专用铅笔头头恣意咬。近来惯用元珠笔,咬笔习气已改掉,但仍喜用破笔。

  但宋淇为什么要寄笔呢?大家不妨看看钱先生的信,胜过千言万语(见下图):



  宋淇也在信中明言:

  兹由平邮寄上小包一件。内有pilot原子笔成双,补充笔芯四枝,空邮信纸两册,信封两扎。因友人中多以先生来函太短,有时原子笔太化,字迹难以确认,而墨宝多数又为人所乐于影印流传。前曾嘱子建代奉笔一对,想已遗失,故特再行奉上,略表心意,正所谓纸短心长也。

  钱锺书收到纸笔和信,便这样作覆:

  弟性卞急,而来信须答者又夥,每信手拈败笔作书,累兄目力,疚愧之至,以后当力矫此习。

  其后的一封信,钱锺书更风趣地写他初用新信纸的感受:

  今日即以惠赠佳笺作书,如走惯田间阡陌者,忽得从容雅步于上海滩柏油马路,既喜且慨,因跛腿汗脚不配践踏也!

  

  钱锺书晚年的头号烦恼,似乎就是覆信。1983年11月22日,他致函宋淇大吐苦水:

  弟去夏挂名副院长后,不相识人来函求推荐、作序、题词之类,日必五六,虽多搁置不理,而中有年老境困、其情可悯者,不得不稍效棉薄,并作复书。

  谁知宋淇竟想出“逐客书”一计:

  先生写好一封信,对外间一切要求均加婉却,上边的称呼空出待填,最后签名下是否可留一点空白以及盖印以示隆重,其尺寸大小即依函中所附之影印副本,不妨写得较来函字多一点,高一点。寄来后,晚即可去代影印二百份。

  但钱锺书很世故地谢绝了,倒也不“痴”:

  倘以印就form作“逐客书”,必召闹挑衅,且流传成为话柄,由话柄而成为欛柄。畏首畏尾,兄当笑我为moral coward也。

  

  钱锺书的痴气,其实也有几分周星驰式“无厘头”,例如在1984年,他听说宋淇身体转佳,竟抓狂得连珠炮发写了以下一大段话:

  方正先生曾来书言,兄去秋以还,精力胜昔,治事为学,益复游刃有馀,写之雀跃。虽兄荣获诺贝尔奖金,任法兰西学院院士,或加冕为香港独立国王,不如此可喜可贺也。

  

  宋淇致钱锺书的最后一函,寄于1989年1月9日,内容重点有二:一是报告病况,二是谈及杨绛《洗澡》的读后感。共四页纸。至于钱锺书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日期为1989年1月15日,他写道:

  久阙音问,惟心香祝祷兄及美嫂身心康泰,无灾少病。贱恙承远注,并厚惠良药,感刻无已。去夏以来,渐趋平善,除西药外,兼服中药调理,望能免于polypharmacy之害,而得收synergism之效。然精力大不如前,应酬已全谢绝。客来亦多不见,几欲借Greta Garbo:“I want to be alone”为口号,但恐人嗤我何不以尿自照耳。呵呵!

  最后那个“呵呵”,用法一如我们在网上常用的表情符号,信中流露的风趣语调、跳跃思想,实在难以相信是出自廿二年前一位近八十岁、用毛笔写文言文的老人!

  

  语录

  钱先生书信的一大特色,就是有层出不穷的文字游戏。这当然不是什么新闻,我们读如水写的《钱锺书的应对》,就知道即使在“文革”干校期间,钱先生依然兴致勃勃地用所里人名来个作对子比赛:例如有人说“郭怀宝”(连长),钱先生就应声对“杨献珍”;说“朱静霞”(五七战士),就立即对“黑旋风”;说“栾贵明”(五七战士),便对“赵富斌”(司机);说“徐公持”(五七战士),便随口对“阎婆惜”。

  钱锺书通晓多种外语,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如汤晏说:

  吾人都知道他精通英、德、法、意及拉丁文,在谈话中讲到法国文豪莫泊桑时,他引用了一句法文,在座中的美国人懂法文者听了就哄而取笑。他在谈话中引录德文、意大利文及拉丁文的地方也很多,他对古今中外文学道来如数家珍,且有极精辟的见解,其积学之深,叹为观止。(《钱锺书访哥大侧记》)

  李慎之说:

  胡乔木则说,“同锺书谈话是一大乐趣, 但是他一忽儿法文,一忽儿德文,又是意大利文,又是拉丁文,我实在听不懂。”其实,我也是一样,可是他还时不时说“你当然知道……”,愚陋如我,哪里懂得他说的是什么,只好傻笑作理解状。(《千秋万岁名 寂寞身后事——送别钱锺书先生》)

  那么多声道的文字游戏又是怎样呢?艾朗诺(Ronald C. Egan) 《谈〈管锥编〉》有一段记载:

  1979年钱锺书先生来哈佛访问……在开会的时候,他的发言那么精彩、幽默,而且好几种语言轮番上阵,用了许多谐音、双关的语言游戏,把大家都看呆了,没有人想到当时的中国还有这样的人物。韩南教授说得好,钱锺书就像是一瓶上好的陈年香槟,喝之前摇一摇,一打开瓶盖就会迸射出来。钱先生当时已经有四十年没有走出国门,所以我觉得他特别有表演欲。

  可惜钱锺书的谈话鲜有影音记录(听说陈道明有他的录像),即使访问稿也寥寥无几,所以他到底如何“又是意大利文,又是拉丁文”地“用了许多谐音、双关的语言游戏”,恐怕大家都难以想象——幸好我们还有书信。

  给好友写信,毕竟有别于严肃的学术论著或雕琢的文艺创作,也许最能反映他日常说话的方式。试看1979年5月钱先生寄来的英文信,尾段说:

  The publication of my books, slated for spring and then for summer, is long overdue. Lucus a non lucendo; our printing presses are never pressing and go about their business in God's and their own good time.

  我试译一下,大意是:“拙作原拟春天出版,后又改为夏天,现在都过期多时。Lucus a non lucendo;我们的印刷机永不急迫,总按着上帝和自己的步伐办事。”不过短短几行,就有两处需要解释:第一是英文双关语,printing presses是“印刷机”,pressing是“急迫”,“our printing presses are never pressing”一句,乍看虽有点吊诡,但只要明白一语双关的窍妙,便会觉得文从字顺之馀,更闪烁着幽默灵光。

  但钱锺书之所以是钱锺书,就是他永不满足于区区的一句英语俏皮话,他还要告诉你这文字游戏有个拉丁文成语的典故,即另一个要注解的地方:“Lucus a non lucendo。”尽管lucus跟lucendo的写法有点相似,但意思全然不同;lucus是“小树林”,而lucendo是lucere的动名词变格,指“发光、明亮”。全句意思是:小树林之所以叫“小树林”(lucus),正因为它“不明亮”(non lucendo)——西方古人由此引申出来的释字、造字原则,就是以一件事物所没有的甚至相矛盾的特性作为其名字。这是前人的字源学,现在当然不能当真,但钱先生拿这句拉丁文给自己的俏皮话开路,则用得恰到好处。

   

  以下一例,大概可说明钱锺书的联想、记性都很匪夷所思。1981年1月21日,宋淇写了一个原创笑话给钱先生:

  前数月曾虚构一笑话,一友人在美结婚,随后回港拜望岳父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当场塞了他一封见面钱。

  泰水:“意思意思。”

  婿(推却):“那怎么好意思呢?”

  泰水(一定要他收下):“小小意思。”

  婿(连忙收下):“太不好意思了。”

  友人是电影导演,问他如此对白精彩否?他说广东人未必能体会,洋人一辈子弄不明白。

  1981年2月8日,钱锺书回信,居然引用了一部十九世纪的书作答:

  所示“意思”对话,极妙!因忆苏格兰人夸其方言之简而义蕴富,有一例。“Customer(inquiring the material of a plaid):Oo(wool)?Shopkeeper:Ay,oo(yes,of wool). C:A‘oo(all wool)?S:Ay,a’oo(yes,all wool)C:A‘ae oo(all same wool)?S:Ay,a’ae oo(yes,all same wool).”(E. B. Ramsay, Reminiscences of Scottish Life and Character,1857,p.130)告资谭助。

  我一位友人(冯睎乾)曾翻过这段文字,不妨借来供各位参考:

  顾客(询问一条毛呢长披肩的质料):Oo(羊毛)?

  店主:Ay, oo(是的,羊毛)。

  顾:A'oo(全羊毛)?

  店:Ay, a'oo(是的,全羊毛)。

  顾:A'ae oo(全一样的羊毛)?

  店:Ay, a'ae oo(是的,全一样的羊毛)。(E. B. 拉姆齐《苏格兰风俗志》,1857年,第130页)

  1981年1月3日,钱锺书来函,对国外来的学术访问团大加嘲讽:

  昨日得通知,美国“Commission on the Humanities”有代表团于月中来京,讨论人文科学问题,须弟参与。大约事前要筹备,届时得开几天会(访问期一周)。此等事皆游谈费日,those who can, do; those who can't, teach; those who can't teach, go on lecturing tours & attend learned conferences. Philip Larkin诗“Naturally the Foundation will Bear Your Expenses”嘲讽此等学者,想鱼目、牛皮辈未必读,读亦如未读。What's the bloody use of writing satires?!

  我主要想谈谈这句:“Those who can, do; those who can't, teach; those who can't teach, go on lecturing tours & attend learned conferences.”中文意思是:“有能者为之,不能者为师,不能为师者,则四出演讲、参与学术会议。”刻薄得来倒相当精警。尽管不必解释什么,这句的意思也很明白,但知道钱先生暗用了什么典故,又别有一番乐趣——他必然期望我爸爸会看出那精心隐藏的一重意思。

  钱先生的话,其实出自萧伯纳(Bernard Shaw)的《革命者箴言》(Maxims for Revolutionists):“有能者为之,不能者为师。”(He who can, does. He who cannot, teaches.)原来只有两句,后面自然是钱先生杜撰的。我因此想起1977年伍迪·艾伦(Woody Allen)的经典电影Annie Hall,片中有几句是这样的:

  We had a saying, “Those who can't do, teach, and those who can't teach, teach gym. And those who couldn't do anything, I think, were assigned to our school.”

  翻成中文就是:“我们有句说话:没能力做事的,就去教书,没能力教书的,就教健身。而那些什么也做不来的人,我认为都分配到我们学校。”钱先生有没有看过伍迪·艾伦,我不得而知,但他们的口吻和机智都很相似。但仅仅就这里的“恶搞”萧伯纳而言,我觉得伍迪·艾伦的话似乎更幽默。

  

  钱锺书《说笑》有一段话:

  一个真有幽默的人别有会心,欣然独笑,冷然微笑,替沉闷的人生透一口气。也许要在几百年后、几万里外,才有另一个人和他隔着时间空间的河岸,莫逆于心,相视而笑。

  那么你读了以下这封以“告博一笑”结束的信,又是否会笑,或懂得笑呢?1981年1月19日,钱锺书来信谈David Hawkes和杨宪益夫妇的《红楼梦》译本:

  前日忽得Hawkes函,寄至The Story of the Stone第三册,稍事翻阅,文笔远在杨氏夫妇译本之上,吾兄品题不虚;而中国学人既无sense of style,又偏袒半洋人以排全洋鬼子,不肯说Hawkes之好。公道之难如此!弟复谢信中有云:“All the other translators of the ‘Story’──I name no names── found it ‘stone’ and left it brick”,告博一笑。

  钱先生那句英文,字面大意就是:“其他《石头记》的译者——我没指名道姓——总是以‘石头’始,以‘砖头’终。”单看这句已很有意思,但如果你明白钱先生还同时暗用了古罗马奥古斯都皇帝(Augustus)的一句话,也许就更能与他“莫逆于心,相视而笑”了。

  原来奥古斯都曾自夸功业:罗马在他接手时只用砖头砌成,但他留给后世时,已全部化作大理石。此语记录在古罗马史家苏维托尼乌斯(Suetonius)的《罗马十二帝皇传》(The Lives of the Caesars),原文是拉丁文,英译一般作:“he could justly boast that he had found it (Rome) built of brick and left it in marble.”这里钱锺书反用其语,不但贴切《石头记》书名,也一针见血地批评了它的众多译者。

  

  附记一则,虽与宋、钱信札没直接关系,但也跟钱锺书的语言习惯有关。我一直很好奇:究竟钱氏夫妇平日用什么语言沟通呢?

  钮先铭《记钱锺书夫妇》有一段说:

  1936年,我住在巴黎多纳福街的小公寓里,位置在巴黎大学的后方,是学生的聚散地。有一天我刚将走出公寓的门堂,看见一对夫妇也走进来,正用着英语在商量着想租一间公寓。都是东方人的面孔,男的留着一小撮希特拉式的胡子,女的梳的是马桶盖的娃娃头。二十多岁的一对青年,这种打扮,人在法国,而说英语,真是不伦不类!因之引起了我和思进的注意,认为是日本人,我和思进都曾留学过日本。这就是钱锺书和杨季康一对夫妇。从此我们四人就做了好朋友。

  《一代文化大家的高尚情操》(《人民日报》,1998年12月30日)则如此记述:

  何青医生说,四年来,杨先生天天带着自己做的便于钱先生食用的饭食到医院探望。钱先生同杨先生在一起时,有时用无锡话交流,有时又在讲英文。杨绛始终陪伴在他身旁,在他的最后时刻,不停地用家乡无锡话在他耳边轻轻祝福着。

  1979年8月19日,我爸爸写信给张爱玲说:

  [钱锺书]在国内时同太太相约,每星期轮流讲英语、法语、意大利语,以免生疏,所以出口成章,咬音正确,把洋人都吓坏了。

  然而历史学者汤晏在《一代才子钱锺书》中则澄清说:

  外界还有类似这样的报导,说钱锺书在家与家人均讲外语,好比说周一讲英语,周二讲法语,周三讲德语及意大利语,馀类推。这也是无稽之谈。钱锺书看到了一笑置之。他写信给夏志清说:“弟法语已生疏,意语不能成句,在家与季康操无锡土话。”(1979年17日,何月不详)



宋淇夫妇。钱锺书致宋淇(1980年9月19日):“奉长书并瞻近影,丰腴胜前,精神饱满,尤佳者一望而知为聪明绝世之士。嫂夫人亦驻颜有术,东坡评书法所谓‘端庄流丽’,真福慧能兼之相。”

  论学

  今天有很多香港人都抗拒人大释法,但当年宋淇和他的中文大学同事每有疑难,总要求“北京最高法院”钱锺书来一锤定音。1980年3月19日,宋淇致函提问:

  现在我们中心有一难题,尚未解决,只好最后向“活百科全书”请教并作最后判决。辛弃疾《贺新郎》有一句:“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甲解为:“我不恨见不到古人,我恨古人见不到我狂。”乙解为:“我不恨古人见不到我,我恨古人见不到我狂。”……得先生一言,所有人均无不服。

  钱大法官的判词是:

  愚见以甲说为当,然非Sir Oracle,妄言之而君姑妄听之耳。此种句法,六朝时亦见《洛阳伽蓝记》,拙作《管锥编》第二册698页可参考。

  查一查那页,果然就见到辛弃疾《贺新郎》那句,之前还连引三个先例,说明此句意思确是“我不恨见不到古人”,令人无话可说。

   

  1981年,我寄了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Illness as Metaphor)给爸爸,他又转寄钱锺书:

  此书乃小儿寄来,大概是现代年青人喜爱的作家之一,故“承子命”读之,免得“代沟”越来越深。

  钱锺书阅后回覆:

  Sontag书极伶俐,然正如其Against Interpretation,偏锋甚锐,而立说未圆。例如tuberculosis诚如所言藉metaphor以逃避惨痛现实;cancer则on her own showing 似未可相提并论。Tuberculosis:病妇成为十九世纪末文学中典型(La femme fragile,见《管锥编》753页注5),告兄资谈助,聊补Sontag书所未及云。

  查《管锥编》引文,其实只有一句相关:“欧洲十九世纪末诗文中有‘脆弱女郎’一类型,具才与貌而善病短命”,附注是一部德文书:Ariane Thomalia, Die “Femme Fragile”: ein literarischer Frauentypus der Jahrhundertwende,中译可作《脆弱女郎:世纪之交的一个文学女性类型》。

  看了上面两个例子,大概知道钱锺书的答问方式,就是无论你问什么也好,最后他总叫你翻他的《管锥编》。机灵如钱锺书,当然对自己相当自觉,所以早就自嘲一番,有一封信说:

  Jean Moréas 晚年闻人谈哲学、神学等一切问题,辄曰:“何不读吾诗集,吾诗集中亦有之”(Il y a aussi de l‘ésotérisme dans mes Stances, etc.)。弟自笑亦大类此。

  按“Il y a aussi de l‘ésotérisme dans mes Stances”是法文,意思是:“我的《诗集》中也有些秘传之学。”



钱锺书致宋淇夫妇信

  

  香港

  由于我在香港书展讲爸爸和钱锺书,自然就要提一提宋、钱眼中的香港。钱先生跟香港的因缘,始于1938年。陶然《登门,人已去》(见《我们的钱瑗》)有一段:

  她(钱瑗)笑说,好多年前(1938年)她爸爸在香港投宿客栈,推门进去,管房的说没房间,钱锺书争辩道:门口明明写“有房间”嘛!那管房的领他去看,指着那牌子大声 说:“冇房间!”原来,大学者钱锺书也被广东字“冇”难倒,“冇”也看成“有”了。

  自此之后,钱先生就没再踏足香港,也许他真觉得这里“不是学人久居之地”。爸爸虽来港几十年,似乎仍觉得格格不入。1981年,他写给钱先生说:

  《围城》一书新版,此间想不如国内轰动,港人守旧得出奇,至今国语电影观众听不懂,要在片上打中文字幕,真可称为海外奇谈,简体字多数人怕看、拒看,说不定宁愿看盗印本,否则口碑如此之佳,定可成为畅销书。

  同一年,宋淇又写道:

  此间乏解人,亦少可谈之人,香港人只能作手谈,谈论学问或笔谈乃强人所难。一笑。

  我不禁想起陈寅恪教授在港大期间,也只觉得“进退维谷”,他在1940年8月28日写信给傅斯年说:

  别有一种精神上不愉快之感觉,即无人可谈无书可读。 

  也许就是这种原因,即使到了1980年,爸爸虽亲笔邀请钱先生到中大讲学,也被他断然拒绝。钱锺书当时只说:

  我若来港,主要是为见兄夫妇一面;上月傅聪来舍晚饭,谈起游港,我亦曰:For me, Stephen is Hong Kong or rather H.K. is S. just as “L‘état c’est moi.”

  “L‘état, c’est moi”是法文,中译一般作“朕即国家”,直译是:“国家,就是我。”相传为路易十四所说,没料到给钱锺书一下恶搞,就变了“香港,即宋悌芬。”爸爸居然成为旅游景点,特区政府不知道有何感想?

  

  结语

  以上摘引当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已能大致窥见爸爸和钱先生的通信,本身就是现代中国文学的珍贵史料。讲座中有人问我,这些信该如何处理?我暂时还不知道,有可能是把它们全数寄还杨绛先生,也有可能在杨先生的同意下,把它们整理、注释,然后出版——版税当然也全数捐给钱先生设立的奖学金。

  一切人、事、物都有自己的归宿,我喜欢看见他们团圆,所以既是钱先生的信札,我就觉得要回到杨先生的手里才对,正如我的父母和他们已逝的朋友们,也应该已在彼岸重逢,那里有一个永恒的派对,他们谈笑风生,就像回到六十多年前的上海。

禀赋·毅力·学问──读夏志清「鸡窗集」有感/林以亮


夏志清所有的中英文著作一向都由他自己写序,甚至连同别人合作编译的短篇小说集也不例外。他在学术界的经典之作:「中国古典小说」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属「亚洲研究丛书」,也只不过由该丛书的总编辑写篇简介,而前言和洋洋洒洒的序文均由他本人执笔。原因是他对中西小说的知识渊博深邃,有时正文未尽欲言,只好利用长序来补充和发挥。袁枚「随园诗话」有云:「传字『人』旁加『专』,言人专则必传也。」这句话可以应用在志清身上。他从英国文学入手,自诗歌而诗剧,而小说,更扩展到西洋文学、经典著作,然后转折回来专攻中国古今小说,一面细读,一面批注,数十年如一日。这一切努力再加上他扎实的学术基础、一丝不苟的治学精神,和正统人文主义的文学批评家风度,使他成为研究中国小说的权威。别人可以和他持不同的评价和看法,为他写序则非但吃力,而且不讨好,因为有无从插手之苦。
志清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和成就,无非是他从中学起就孜孜不倦地追求知识和学问的必然结果。他虽然不乏良师益友,可是一向只埋首钻研,从不依傍别人的门户,独来独往,逐渐形成自己的主张和观点。他并不是不熟悉「新批评」的方法,该派鼻祖勃罗克斯(Cleanth Brooks)即他在耶鲁时的业师,另三位大将也是他的老师。他不是对「结构派」一无所知,但不屑把自己局限于狭窄的范围里,因为早已达到了更宽更高的境界。西洋文学的主流,大体上说来相当尊重个人的尊严和自由,也就是广义的人文主义,文学批评自非例外。志清为学博大精深,当然是主流中的砥柱。他再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吸收了以儒家为主、以佛道为副的中心思想。在评论作家和文学作品时,他重的不是技巧、象征、神话等表面上的细节,而是作品深处的「感时忧国」和「悲天悯人」的人道精神。尽管他对「红楼梦」有极高的评价,他仍不免喟叹:「大观园实在是多少小姐、丫鬟的集中营。」尽管他认为「金瓶梅」「把那时代『非人的』社会和家庭生活写得透彻」,他却引用了现代美国女作家Katherine Anne Porter的话:「『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描写的生活无非是一连串灰暗单调的日子,偶然给一次性交所调剂。」然后指出:「如果这段描写对劳伦斯的小说不太公平,大可用于『金瓶梅』上,当更为合适;可是西门庆一家所过的日子,非但没有给经常出现的性欲上的火爆场面所调剂,反而变得更沉闷乏味。」在这一意义上说来,他继承了十九世纪英国批评家安诺德的传统。我们与其说是他是个职业批评家,不如说他是个文人(倒过来便是人文)批评家,他的地位绝不在现代美国学者兼批评家屈林、威尔逊等之下。他们都精通欧美国家的语言和文学,可是志清除了能阅读德文、拉丁文、古英文、中世纪英文、古代冰岛文之外,还融会贯通中西两大文化,而这一点却非一般西方学者或批评家所能企及。在这种情形之下,志清俨然成为汉学界的重镇,因此下笔为文不得不分外谨慎。他说过:「看了一本我国小说名著,假如不想写随笔式的读后感,就得参考至少二、三十种参考数据才能落笔成文。细读一本小说,放进去的时间不多,参阅那些数据花的时间就多了。」这种工作是极费时间和精力的,加上他执教之外,同时受了盛名之累,登门求教者不乏其人,使他应付为难。近几年来,尽管他仍兀兀治学,作品产量不免受到外务的影响而减少。这是朋友们私下觉得惋惜的。
前几个月志清忽来信说,他计划出一本新书「鸡窗集」,嘱我写篇序:「我从不找人写序,兄与弟相识最久,故有此请。……我们身后,一定有很多人撰文纪念我们,但自己读不到,很可惜。不如生前看老友为我们写的序,分享这份乐趣。」我阅信大吃一惊──人家说「受宠若惊」,我却「受惊若宠」。当时的原始反应是:凭我的学识和功力,有什么资格为志清的书写序?然而他词诚意恳,况且我们相识逾四十载,多年来他在美、我在港,极少聚晤,可是鱼雁常通,也互相阅读彼此的作品。他既然开口说生平没有邀过人写序,我又何忍推却,只好硬头皮答应下来。好在素知他慢工出细活,且有一段日子可拖,并不急于一时。谁知最近九歌出版社蔡文甫兄已将「鸡窗集」校样寄来。细读全书后,我深觉此约非践不可,理由详下。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我正在青岛歇夏,华北眼看不保,奉父命赶去上海,谁知却碰上「八‧一三」。我和一位燕京同学商量这次是长期抗战,不如往内地大学继续学业,遂决定去南京转汉口,向武汉大学登记借读。谁知战局情势急转直下,到了圣诞节,全校师生开始西迁,对我们借读生并无特别安排,于是只好从广州转香港回上海租界内的大学借读。一九三八年春,我们便入了光华大学英文系。那时同学中有来自中央大学哲学系的夏济安,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柳存仁等,选的课教授好而学生少,彼此切磋,乐也融融。同学大都志趣相投,还合力出了一本同人杂志:「文哲」,轮流编辑。我一向对有学问和有见解的人不惜倾心以交,于是课余有暇到济安家中闲聊,因此结识了志清。那时他大概比我们低两三班,对哥哥颇为敬畏,我们谈话时他默默旁听,很少发表意见。(谁想象得到这寡言鲜笑的青年,日后竟会蜕变成一位说话如连珠炮的妙人!)毕业后不久济安去了西南联大,我就直接和志清交往。
我们学习的科目颇有近似的地方:二人都主修西洋文学,从英国诗歌入手,然后他转攻中国小说,我转攻中国诗词。可是我的兴趣太杂,当年醉心写作,喜欢欣赏音乐、美术、芭蕾舞,为了家庭不得不经商,南迁后一度从事电影工作,一九六九年起方始回到学术界的岗位,远不能同志清的专心致志相比拟。即以英国诗歌而论,他除了特莱顿(Dryden)和勃朗宁(Browning)之外,每位大诗人的全集都读过,这是极少大学生做得到的。
我们都喜欢看电影,虽然出发点不同。志清是为了自娱,而我则由于职业上的需要。他的记性好,对电影的出品公司、上映年代、中文译名、导演、主角等等,说来如数家珍。相形之下,我是为了工作而看电影,看得乱而杂,反而没有他那么专注而畅快。
我们都待过北平,但对平剧的认识不足,志清居留时间较暂,情有可原,我小时候常由听差的带去戏院看(非听)戏,到了大学时代,主要兴趣在西洋文学和艺术,对之不屑一顾。后从光华重回燕京,出入西郊城门不便,遂又失去大好机会。等到胜利后,开始发生兴趣,为时已晚。生当平剧盛时,却和志清一样成为爱美的(amateur)「羊毛」,思之哑然失笑。
志清为程明琤的「海角、天涯、华夏」一书写序,最后一节有这样一段:
「亘古恒河」这篇文章,读后不由我不想到很多问题,若沿着文思写下去,本文就更不像一篇序了。但程明琤察访各处的风土民俗、宗教仪式,自己也感想很多。我在序里把我的感想写进去,可说是合乎她的笔调的。(见二○九页)
阅后我忽然想起:何不采取同样的手法替他写序?这本散文集和志清其它的著作不同,并不是纯学术性的,内容包括自传、回忆和谈书,正可以把我所知而书中未提起的部分写出来作为补白,好让读者进一步了解作者的生平和治学之道。

「鸡窗集」之名有其出典,唐罗隐有句云:
鸡窗夜静开书卷
真是一幅高士深夜读书图。窗下而能闻鸡鸣,可知不止深宵,已近天明,鸡鸣报晓了。柳永「定风波」一词也有句「向鸡窗」,是女子口吻,与本书不太切合。这书名很容易使人误解,以为是随笔性的文字,但是书中却流露出作者读书之勤、学问之博、见解之精,另外还有其辛酸的一面。第九十一至九十二页有一段,我几乎不忍抄:
今天元旦,有位主编从台北打电话同我拜年,同时不忘催稿。拿出旧稿重读一遍,觉得这次圣诞假期,更不如往年,更没有时间做研究、写文章。自珍即要六岁了,比起两年前,并没有多少进步。这几天她日里睡,晚上起来,喂饱后,就要我驮她,一次一次驮下楼梯到楼门廊空地去玩。她骑在我肩上,非常开心,只苦了我,多少该做的事,永远推动不了。驮她时当然不能戴眼镜。昨夜大除夕,美国人守岁,少不了喝酒。有人喝醉了,在靠近大门前吐了一地,我看不清楚,滑了一交,亏得小孩未受惊吓。二人摔交,我左掌最先着地,承受了二人的重量,疼痛不堪。亏得骨头未断,否则大除夕还得到医院急诊室去照X光、上石膏,更不是味道。我用功读书,数十年如一日,想不到五、六年来,为了小孩,工作效率愈来愈差,抚摩微肿的左掌,更增添了岁除的哀伤。
相信任何人读后都会心酸。自珍是志清的爱女,自幼身体不够健全,到了晚上,脑波活动比白天活跃,非要父母轮流陪伴不可。志清在学校忙了一天之后,回家还要扮马驮她以逗她开心,等她安睡后,才定下心来做学问,真是世上少有的「二十四孝父亲」。要不是读了他的心声,我们怎么会知道原来他在如此重大的压力下读书写作?他自己还在慨叹工作效率差,我们能不惭愧?
看了本书,我想起大学生涯一段小插曲。记得有一次去济安家中,见案上有Francis Brett Young的小说:My Brother Jonathan,扉页上题着"To my dear brother Jonathan, from T.A."。Young那时是英国畅销作家,当红得令,工部局图书馆里他的小说我差不多已阅遍,只有这一册没有读过,就老实不客气向济安借了来。只记得主角是个医生,描写他奋斗求学成名的经过。扉页上的题字使我纳闷。志清难道有个英文名字,那么济安为什么没有?平时济安一直称呼他为志清,从未叫他 Jonathan,会不会见到这本书,藉此替乃弟起一个英文名字?济安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当时没有问,事隔多年,也就忘了。谁知「鸡窗集」第八十六页:「Jonathan(我的英文名字,只有外国朋友才这样称我)……」第五十八页又有:「她(指教师Coleman女士)总规劝我:Jonathan,你心地这样善良,灵魂这样圣洁,能皈依主,多么好呀!」看了之后,四十年前的疑团终于解开。可惜的是Young以后就渐渐为人淡忘,查阅近年的现代英国文学史,连他的名字都找不到了。
志清说过一句妙语:「我常常自嘲道,除了学术文章外,我写的中文稿,不是序跋,就是悼文。」接到校样时,我还以为本书可能例外,因为第一辑是「自传的片段」,第二辑是「迷上电影也看戏」,等于回忆录,想不到最后一辑「忆友谈书」仍未能免俗;一篇介绍梁恒的「革命之子」;「江南风景,异国情调」是为程明琤的「海角、天涯、华夏」写的序;「杂七搭八的联想」是为吴鲁芹「英美十六家」写的序。「最后一聚」则是追悼我们的老朋友吴鲁芹了。平心而论,志清治中国小说可以说具有全面的成就。他的「中国现代小说史」把有地位的中国新小说作家一一加以评估,独排众议,另立新论,当时被认为离经叛道的看法,现在已尘埃落下,成为定论。「中国古典小说」一书把六册古典小说重新评定价值,更是经典之作。他私淑艾略特,艾认为每一个世纪应该出现一位大批评家,把英国大诗人的地位重新整理排列一下。志清是这方面的拓荒者,符合了艾的要求。以后的学者或许在某一册小说上可以另有意见,加以补充,但恐怕很难超越他锐利洞彻的眼光和高瞻远瞩的气魄。至于他撰写专题论文如:「隋史遗文」、「镜花缘」、「玉梨魂」各小说,也莫不锋发韵流,将来汇集成书,当又是一部巨著。
志清幼年对中国旧小说并没有深刻的认识。在第四十八页上,他述及九岁读小学三年级时,忽然发现了一套「三国演义」,就在暑假中把它读完,以后再逢暑假又读一遍,前后四遍。至于另一大堆林琴南的翻译小说,则因册数太多,放在原处,尘封不动。十一岁因「一二‧八」战事由苏州迁居上海,不知从那里借来了「施公案」和「广陵潮」,以「杀时间」的态度看完了,根本作梦也没想到日后会以中国小说为主要研究对象。同一般青少年比起来,他的旧小说知识可以说是贫乏的。更奇怪的是那时他对五四运动以来出现的新小说家──一般中学、大学生的偶像如鲁迅、茅盾、巴金、沈从文等──似乎从来没有听见过,连通俗小说家如张恨水等也毫无印象。但话说回来,这对他将来治学未始不是一个有利条件,因为灵台空明,纤尘不染,犹如一面镜子,可以清晰地反映出一个作家或一部作品的客观价值。这种价值判断能力非一朝一夕之功,背后有严格的训练、深厚的功力和多少年来浸润于第一流说部之中所养成的眼光和经验。当年他到台湾做公务员那十个月,共读了二十六种名著,其中包括:「汤姆琼斯」、「块肉余生述」、「白鲸」、杜思妥也夫斯基长篇小说等,可见一斑。
从「鸡窗集」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志清英文的精练其来有自。他虽自承中小学时读英文没有好课本和好教师,入了大学后,怕英文程度跟不上教会学校出身的学生。其实教会学校徒有虚名者多,他不必担心。结果,第一次作文,教师就特选他的卷子当众宣读,可见他对英文文法和造句早已有了把握,而对文字具有特别的天赋。无怪乎到了大二,他同张心沧已公认为英文系最优秀的学生,二人轮流主编英文校报「沪江旁观者」。高三那年,他随济安读过丁尼生,到了大三将丁尼生一千多页的全集读完,而大四毕业论文就以丁尼生为题。这养成了他日后喜读大作家全集的习惯。在大学时,他非但读了莎士比亚全集一大半以上,还读了马璐全集、彭琼森全集,其它同时代的剧作家零星读了些。他早就认识到莎翁时代的戏剧是英国文学的顶,不仅莎翁一人超绝群伦而已,所以在台湾读了密德尔登的剧本,去北大读了Webster、Tourneur、Ford、Chapman的代表作品,把伊利莎白时代诸大家一网打尽(见八一页)。那时的作家写的是诗剧,他熟读这时代承先启后的作家,非但欣赏了好诗,而且接触到戏剧,就好像把初、盛、中、晚唐数十大家的诗文全集细读一遍一样,上可以追溯他们作品的渊源和出处,下可以体会后世作家如何受他们的影响。
每逢别人夸奖济安的英文流畅,济安总说自己的英文远不如志清。我笑他像「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因为曹操赞他为英雄,他答道:「某何足道哉!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后来张飞果然在长桥喝退曹军。济安、志清昆仲终于先后出版第一流的英文著作。志清在北大时还自修德文,读完歌德、海涅、席勒、托马斯‧曼的「威尼斯之死」,大半部艾克曼的「歌德谈话录」和「神曲」的英译,继而涉猎现代批评家休劳的「论布雷克」和勃罗克斯的「精致的骨」。他既无家累,只教一门大一英文,也没有教学上的负担,得以专心苦读,自己可能不觉得功力猛进。及至北大资浅教员竞选留美奖学金,他的论文以勃雷克为题,先后将勃氏全集和参考书细读了两三遍才慎重下笔,结果获选为文科得奖人。他只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助教,并不是北大出身,人事上一无关系,完全凭真才实学夺魁。嫡系教员大为不服,至少有十多位讲师联袂到校长胡适那里去抗议,质问:「夏志清是何许人?」胡适毫不徇私,并不因此否决评选委员会的决议。志清文中写到此段,只轻描淡写地交代过去。其实此事曾引起轩然大波,成为北方学府中的大新闻,连那时远在上海经商的我都略有所闻,云李国钦奖学金为一「洋场恶少」侥幸取去,遂使一讲师落空。他们太小觑志清了,他来自洋场则有之,满腹才学,何来恶少之名?
志清到了耶鲁,名校高师,配合上一流的图书馆,真可以说如鱼得水。他论文的指导人是当代大师朴图(Pottle)。此人是约翰荪、鲍斯威尔的权威,写得一手好文章,连牛津派十八世纪文学专家都对他倾倒备至,而牛津派是一向瞧不起美国学者的。此外,「新批评」的大本营也在耶鲁,除了勃罗克斯以外,其余几位恐怕他罕有机会接近。毕业后,他在波茨坦纽约州立学院教大一、大二英文和英国文学,就在这个时期获得洛氏基金资助,完成了一鸣惊人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从他的经历,我们可以看出他并不崇洋,中国留学生攻读英国文学是冷门,他之所以走上这条路无非是性之所近。经过二十年的潜心苦读,他终于在学问和英文写作上脱颖而出。可是在他改行成为哥大的中国古典文学教授后,对英国文学的爱好并未稍减。他当然没有余暇读许多畅销小说,可是像威尔逊这样的大批评家、巴顺这样的鸿儒、维达尔这样的才子,他还是不会放过。至于前一代的才子作家如劳伦斯、赫胥黎、奥登和现代的欧普戴克,他仍读之不厌。我有一次写信自叹对目前英美文坛生疏,恨不得恶补一番,请他推荐一二作家,他立刻覆信劝我看奥登,说这位作家不止是诗人,而且兼为通人及批评家,可能配我的口味,因此我手边才有了奥登的文集。志清还说:「有这份时间去读欧慈,不如去重读珍‧奥斯汀的六本小说,以前读的时候喜欢,重读心得一定更多。」(见二一四页)「即使退休之后,多有时间读书自娱,我还是想多读西洋古典作品,同二次大战前的英美现代名著。」(见二一五页)由此我们可以了解志清今日成就的底因:他长期沉浸于伟大的经典之中,自己的趣味怎么会不潜移默化而高尚起来?生也有涯,学也无涯,每年全世界出版的书籍当以百万计,我们如不善加选择,势必疲于奔命而一无所成。志清显然智珠在握,他竭力争取时间,在家庭和教学的压力之下,完成研究和写作计划之余,仍能顾及当代文学主流作品,如无惊人的毅力焉克臻此。有一次柳存仁对我说:「志清的文章流利通畅,主要是他把书读通了,所以理路清楚。那年我去哥大访问,有时在他办公室里翻看书架上的书籍,见到差不多每本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可知他读书多么用功和细心!」这是一个好朋友和同行的第一手客观报导。存仁与志清缔交多年,本身也是此行的翘楚,他的话应该可信。

志清从小喜欢看电影,原因不外是没有玩伴而感到寂寞,其后是年龄渐长,电影变成娱乐,渐渐发展成为嗜好。所以他的出发点和我不同,我是为了职业关系去看电影,注意的是技术和商业性(当然有无娱乐性也是卖座与否的重要因素之一)。他看电影的记忆力就如同他读书一样,上映年分、中文片名、导演和演员是谁,都记得一清二楚。料想到了后来看电影对他说来已不止是娱乐了。现在试将我所知的和看法有异的地方写出来,也算是那时中国青年对好莱坞电影的反应的一种纪录。第三九页,一九七八年五月那篇文章有一句:「今春金像奖候选片五部公布后,我自感非常得意,因为其中一部也没有看过。一方面工作忙,一方面大半新片子不对我胃口,可说已把想看新片的瘾戒掉了。」与我戒看电影如出一辙,而我则是厌倦了这一行业,根本想把电影从本身系统中排除净尽。志清对三○年代的旧片仍存怀旧之情,因为「在影院里,回到一个固定不变已死去的时代,心里还是满高兴的。」可惜旧片很少禁得起无情岁月的考验。第四三页,提到一首风靡一时的电影插曲「丽娃丽妲」:「据说当年大夏大学校园里有一条小溪,就取名Rio Rita。」大夏大学的确有这么一个「名胜」,我在圣约翰中学住读时,曾和三数同学私出校园,越过田野,跑到大夏大学去探个究竟。只看见一条黄浊的小溪,旁植柳树数株,毫无浪漫气氛,既没有情侣,也没有歌声,大失所望而归。
第二辑:「涡堤孩‧徐志摩‧奥德丽赫本」一文值得注意,文中虽然有极大胆的假设,但推理不无见地。我不敢说徐志摩翻译「涡堤孩」是为了给他的母亲看是托辞,但志清认为书中的小水灵是徐爱上的林徽音的化身,却颇见巧思。我初识徐志摩的父亲时(当在一九二八年前后),他母亲好像已不在世,即使在世,这位原籍硖石的老夫人也未必懂什么「安琪似的美人」、「害臊」、「眼皮儿供养」、「款款地走近他」之类的词汇。我父亲同林长民极熟,他死于乱军后,我父亲私人斥资在有正书局印了「林长民遗墨」若干册分赠亲友。我童年在北平时一定见过林家的小姐徽音。只听说她身体不好,可能肺弱。徐志摩究竟是纯粹单相思,还是作了一场没有希望的春梦,则不得而知了。「涡堤孩」这舞台剧我是看见「剧场艺术月刊」(Theatre Arts Monthly)上奥德丽赫本「涡堤孩」剧照的彩色封面和里面的剧本才知道的。读这剧本觉得闷不可言,大为奥德丽不值。
第一一三页提到瑞典爱情片Elvira Madigan,志清认为女主角Pia Degermark是他在银幕上看到的最甜美的金发女郎,并在括号中自语:「不知国内有无映过?」按这部电影在香港没有正式公映,可是在「第一映室」放映过。我因当时已戒看电影,所以错过了欣赏机会,不过知道该片采用莫扎特的C大调第二十一钢琴协奏曲(KV四六七)的第二乐章「慢板」配合。该曲旋律迷人,闻者心醉。后来德国唱片公司还利用女主角片中造型照为封套,出过一张唱片,畅销一时。
志清说他后悔在一九五六年没有去看希区考克导演的The Trouble With Harry(港名「怪尸案」),因此失掉欣赏秀莉麦克琳的成名之作的机会。希区考克号称紧张大师,善于利用悬疑令观众提心吊胆,或者猜测凶手是谁,或者猜测凶手如何下手。这部电影却一反平时作风,一开场尸首(即Harry)就已出现,时而埋葬妥当,时而被人盗走,大概是试验性的作品,属于所谓black comedy。秀莉麦克琳扮相清新可喜,可是戏中无从发挥演技,志清不看也罢。希区考克自知此片不会叫座,所以随片周游列国,在香港时开过一个招待会,亲自款待同行和报界以收宣传之效。结果看试片的多数反应冷淡,后来的票房成绩不问可知。希区考克生平为自己保留了六部电影的版权,过若干年后即归他所有,「怪尸案」是其中之一。最近「后窗」和「电话情杀案」等再度在港上映,而「怪尸案」不与焉。志清恐怕要和它缘悭一面了。
冯史登堡和奥森威斯等所谓「天王导演」大多是少数知识分子捧出来的,近年法国流行的「作家论」尤其高这类导演的身分。志清没有给他们的盛名所唬住,认为他们「名过于实」,「一生的整个成就并不高」(见一二五页),可谓知言。说穿了,电影固然是第八艺术,可是它的主要功能是在供给观众娱乐,失去了观众,就等于架了空。我个人最钦佩威廉.威勒(William Wyler),虽然法国批评家嫌这位导演缺乏个人风格,不算是影片的「作者」。(见一三二页)他能导名著改编的文艺片:「咆哮山庄」(Wuthering Heights),雅俗共赏的喜剧:「金枝玉叶」(Roman Holiday)和「四海一家」(Friendly Persuasion),也能导扣人心弦的剧情片「战云约旦」(Mrs. Minniver)和「黄金时代」(The Best Yeras of Our Lives)。米高梅公司投下巨资在罗马重拍默片时代的「宾汉」(Ben Hur),请他出马掌舵,他同样胜任愉快。他一生拍过的片子为数可观,败笔极少,大都达到极高的水平。电影界就缺少这种真正的干才!我从事这行业多年,眼看许多孤芳自赏的编导,大言不惭,自称为艺术家,其实根本没有下过功夫,始终拍不出象样的电影,所以总觉得「风格」、「作家」等书斋理论不合实际。志清在这一点上和我并没有重大的歧见,他看电影的目的虽然在求视听之娱,对理论不感兴趣,可是他看电影如同他治学一般,自有其严肃的一面,所以说:「自己时间不敷,也无意跟上时代,但把电影当一门学问研究的精神犹在,有朝一日把无声名片、早期有声片名片看齐了,我会感到非常得意。」(见二一五页)读到此处我不禁担心:他得意不要紧,对中国小说研究的损失就无法弥补了。
至于平剧,志清同我刚赶上最后一批已作古人的名伶,惜乎这是另一门学问,如果沉溺其间,穷毕生的精力都不济事。我总算看过杨小楼、梅兰芳、盖叫天等演出,志清则除了北大两年偶然光顾戏院外,居然有幸看到梅兰芳、谭富英、叶盛兰等多位名伶合演的「龙凤呈祥」,真是难忘的奇缘。我想凭我们那点浅薄的知识实在没有资格谈论这千头万绪的课题。志清说得对:「到今天,国剧势必推陈出新,才能掌握其光辉的前途。这项大事业,要靠很多人合作,包括编剧家和懂戏的青年观众在内。」(见一六三页)像我们这种「羊毛」唯有敲边鼓的分儿了。

从第三辑的「忆友谈书」的标题和其中四篇文章,可以看出它们不像志清的学术文章那样谨严,比较轻松潇洒。关于文章的内容还是由它们自己作最好的说明,不必浪费笔墨,但其中谈言微中的地方值得一提。在介绍「革命之子」一文中,他顺便指出柯辛斯基的「漆鸟」为人发现系同人合写而基本象征也是抄来的。至于当年轰动一时的「少女日记」也为人揭发为伪造,可是由于美国出版界同情犹太人,「纽约时报」和「时代周刊」竟把这消息封锁(见一七四至一七五页)。由此可见志清触觉相当灵敏,他虽然屡次抱怨没有时间读新书,但对这种文坛异闻仍时刻留意。
他介绍程明琤的「海角、天涯、华夏」一书,指出作者:「可说是最理想的导游人,她描写景物,文笔清丽,而对名胜古迹的掌故传说这样熟悉,我们边游边听她说故事,实在是很有趣的。」(见一九五页)称赞得很有分寸。但这本书绝不止是一本行文优美的游记,而另有其价值。程明琤在新畿内亚岛观察停留在石器时代的原始「丹尼人」部落时,记下了她的感想。志清说:这篇文章「不仅是篇绝妙散文,也是篇极有价值的人类学报告」。然后他进一步指出:「程明琤不是普通游客,而是对各种文化形态真心关注和企图为现代人找出路的一个求知者。」(见二○五页)这里志清的学者身分和价值观念代替了他原来的读者身分和欣赏态度。「鸡窗集」充满了这种富于智慧的旁白,引人入胜不在话下。
最后两篇,一为吴鲁芹的书写序,一为哀悼吴鲁芹而作,因为鲁芹也是我的知交,读时不免感慨万端。志清引鲁芹的话:「英美文学是我的first love,鲁芹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说错。」接下去又说:「中年读中国文学,与自己的事业有关,动机就不太纯真,不免摆出『判官』的面孔来(有一篇文章里,鲁芹曾戏称我为『夏判官』),把古今作品,乱批一通,笔尖上不带一点情感。我为人很平易随和,有时重读我自己『严肃』的评论,真觉得不像是我写的。」(见二一二页)这段话有补充的必要。「夏判官」并不是阎罗王,他从来不乱批,篇篇文章有根有据,有条有理。他人未必接受他的论断,但没有人会说他「草菅书命」。至于英美文学,因为有一个良好的批评传统,大作家的地位已经奠定(例如浪漫派诗人如雪莱曾受现代人和批评家围剿,早蒙昭雪),倒真不容易胡乱翻案。相信志清如果继续攻读西洋文学,对现代作家照样会掂斤播两,用最客观的立场予以评论。
志清如此描写鲁芹的痴情:「鲁芹一向遵守中庸之道,要他废寝忘食地去读书他是不干的,但为了要见一见他心爱的作家,竟『旅行了三万多里路』,其对初恋之痴心,不禁令人肃然起敬。」(见二一八页)鲁芹一向是小品文家,特点就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这番「恶补」和「长征」终于产生了一部好书,其间得失难说得很,不过我相信鲁芹自己认为这样做是值得的。
自从录音机问世之后,录音访问打开了方便之门。例如普林斯顿大学的雷森(Latham)为了博士论文,研究费滋杰罗在好莱坞的三年编剧生涯,前后访问了同他认识的明星、导演、同事等二十余人,还读了全部的剧本原稿,最后写成「疯狂的星期日」一书。此道大行之后,做研究工作的人无不称便。可是像鲁芹那样把被访问者的作品重温一遍先做好家课,目的只在真正了解自己心仪的作家,其动机之纯、态度之诚,实在叫人折服。
第二二九页,志清发现鲁芹同他初读英国文学,启蒙师都是小泉八云,认为巧合。岂敢岂敢。我的启蒙师也是小泉八云。他在东京帝大任教多年,日本出版的四册巨著售价颇廉,我就买了一套。他的对象是日本学生,所以对攻修英国文学的东方青年特别适合。这件巧而又巧的事,如果不是鲁芹的文章讲起,到今天也不会揭晓。
第二三○页,鲁芹访问普里斯特莱,志清顺便提起他的两本小说,云:「这两本深蓝色封面小说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忘了是否济安哥从旧书铺买来的,还是宋淇兄借给我们读的。」按这两本小说先后于一九二九和一九三○年出版,为当时的畅销书,旧书摊很容易买到二手货,其中一册是济安买的,一册是我买的,我们交换来读。这种「一书作家」的地位将来究竟会不会遭受时间淘汰还很难说。难道福斯脱就凭「印度之旅」、毛姆就凭「人性枷锁」得以在文学史上占一条小批注的地位吗?
第二三九页,志清为鲁芹的遽尔逝世而叹息:「比我年长的老朋友,就像孔乙己碟子里的茴香豆一样,『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每给小鬼抓去一个,我生命上就添了一块无法填补的空缺。」读了令人伤感。近年来友好中俊彦之士数人先后辞世,我哀恸之余,从未写过悼念的文字。我个人以为一切上天自有安排,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积极地活下去。哀悼别人往往免不了自悼。曹操固一世之雄,照样悲吟:「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倒不如陶渊明的旷达:「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此其所以我心甘情愿在炎夏中扶病为活着的好友夏志清「鸡窗集」写序。
── 一九八四年

转载自“夏志清小组”,原文由 正@情教中人 发贴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7731329/

为1966年的电影《何日君再来》插曲所写歌词


斷弦曲 (曲﹕顧嘉輝 / 詞﹕林以亮 (宋淇) / 主唱﹕靜婷)

靜靜的黑夜 (曲﹕顧嘉輝 / 詞﹕林以亮 (宋淇) / 主唱﹕靜婷)

搖搖搖 (曲﹕顧嘉輝 / 詞﹕林以亮 (宋淇) / 主唱﹕靜婷)

花殘淚 (曲﹕顧嘉輝 / 詞﹕林以亮 (宋淇) / 主唱﹕靜婷)

斷絃曲 (曲﹕顧嘉輝 / 詞﹕林以亮 (宋淇) / 主唱﹕靜婷)

神倒魂顛. (曲﹕顧嘉輝 / 詞﹕林以亮 (宋淇) / 主唱﹕靜婷)

转自关平的blog
http://ckwan2007.blogspot.com/2007/08/blog-post_10.html

英国政府跟中国政府达成协议,以“联合公布”形式宣布九七年中国在香港恢复行使主权后,还成立了“中英联合联络小组”,双方相谈九七过渡的细节安排。80 年代,每次小组会议前后,香港,甚至全世界的记者都在会议举行地点门外守候,希望从与会人员口中探听到会议内容的片言只字,好回去报道。当时,“联络小组 ”中方首席代表周南在会议后见记者,总喜欢引句古诗,侧面透露一点会议的气氛,记者便把周南称为“诗人”。

引几句古诗,当然未够资格作“ 诗人”,当时香港也曾经有人提出疑问。最近读了宗道一等编著的《周南口述──身在疾风骤雨中》(香港三联版)一书,才了解周南对“诗人”的称谓当之无愧。他自少爱好文学,一直写诗,从新诗写到旧体诗,书中无论名家作品或自己作品都不少,与赵朴初、钱钟书等诗酒唱酬,互增诗作,周南并非单纯作外交官。

我读《周南口述》最主要目的,是希望了他们40年代后期的热血青年,如何从普通热爱文学的大学生,转而当上学运领袖,最后参加共产党。周南出生在东北的官僚家庭,抗战时居住北京,曾入读日治时代的北大,抗战胜利后改读燕京大学,学业未竟便离校,投身共产党的革命事业。

书中有一段谈及香港知名的文化人:宋淇(林以亮)。原来周南的大哥高庆深在念燕京大学时,办过一个文学杂志《燕京文学》,宋淇是成员和撰稿人。宋淇生于富贵世家,父亲是当过外交官的大学教授和戏剧家宋春舫。周南书中说,宋淇在燕园时是体育健将,田径篮球皆精。当时宋淇与另一好友吴兴华都是燕大外文系才子,中,英俱出众,有笔名叫宋梯芬。

宋淇在四十年代末来香港定居,他是香港的名翻译家,曾任职美国新闻处、各大电影公司,后来加入中文大学,当校长助理兼翻译专家。1996年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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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心中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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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心中的佛作者:白水人家

心中的佛

我在繁华的人间生活,

心中打坐着一尊静谧的佛。

这尊佛让我慈悲为怀,

这尊佛要我不可作恶。

我们干干净净地活着,

我们实实在在地收获。

给别人以赤诚和金诺,

天地会清澈如露心不愧怍。

 

 

 

我在喧嚣的尘世走过,

心中淡定着一个微笑的佛。

这个佛让我善良祥和,

这个佛要我大度宽博。

人间彼此相依才有我,

生命和美与共自蓬勃。

给他人以温度和薪火,

世界会阳光无限行走辽阔

 

 

 

我低头告诉心中的佛,

我不知道怎样去独立存活。

这个世界充满肮脏浑浊,

这个社会到处涌现邪恶。

我无法辨别黑白的颜色,

我努力寻找赤子的火热。

你能不能诚实的回答我,

哪里可以找到安放我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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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微笑的佛》的微笑----古都西安印象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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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笑的佛

                       我在繁华的人间生活,

                       心中打坐着一尊静谧的佛。

                       这尊佛让我慈悲为怀,

                       这尊佛要我不可作恶。

                       我们干干净净地活着,

                       我们实实在在地收获。

                       给别人以赤诚和金诺,

                       天地会清澈如露心不愧怍。

 

                       我在喧嚣的尘世走过,

                       心中淡定着一个微笑的佛。

                       这个佛让我善良冲和,

                       这个佛要我大度宽博。

                       人间彼此相依才有我,

                       生命和美与共自蓬勃。

                       给他人以温度和薪火,

                       世界会阳光无限行走辽阔。

                                            ----长安佛教研讨会主题歌

 

    长安,被称为佛教的第二故乡,来自古印度的佛教,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完成了其中国化的历程,开始走向世界。那时正逢盛世大唐。所以佛教和长安有着极深的渊源,大唐文化中渗透着佛教文化,佛教又随着大唐的兴盛而得以光大传播。

    近日在西安召开了“净心慈恩,盛世长安”佛教学术研讨会。会议内容无非汉传佛教的历史演变、理论创新、传播交流等等,与我等世俗之人关系不大。引起我兴趣的是这次会议还专门有一首主题歌,就是篇首的《微笑的佛》。令人惊讶的是居然请得陕西省戏剧研究院院长陈彦作词,著名作曲家赵季平作曲,可谓名家联手词曲绝配。这在类似研讨会是难得一见的。

    这首歌我没有听过,在谷歌、百度里也没搜索到。我想以赵先生的艺术造诣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曲调旋律想来一定十分听。在此就不沽妄论之了。

    这首歌词的的亮点我认为就在“微笑”上。佛在梵语中的意思是觉者。在世人眼中佛是很神圣、庄严、慈悲的,常用至尊至贵至高至觉的词汇来赞颂佛。而陈彦先生却用了“微笑”这个词,让人耳目一新。

    在东方佛教造像中,微笑是一个重要特征。特别是释迦摩尼的造像,都是面含微笑,从容淡定,慈祥施恩。佛的微笑所透出的是安详平和的气度,是普度众生的慈悲。可以给人一种生命的信心,舒展烦恼和压抑的心灵。其实,在佛教中是有“拈花微笑”典故的,表达的是的禅意就是慧眼悟道,心心相印。

    在这首歌的歌词里,作者以向佛之心写佛。写的是人们心中的佛,是人们向往的佛说境界。汉传佛教之所以历经两千年延绵不绝,这和它的被认同感有强受众面宽有很大关系。佛教的内涵既有高深的哲学形态,也有通俗的信仰形态。所以佛教在满足研究者和高层僧人哲学思辨的同时,也满足了一般民众的世俗愿望。这首歌词就很好的做到了这种统一,把佛教中最基本精华的内容和普通人修行愿望相结合,用流畅平白的语言劝说人们净化心灵。

    如今的社会人们在享受经济快速发展所带来诸多便利和享受的同时,也出现了信仰丢失、传统文化的断层、人际关系物化等问题烦扰困惑,物质财富的增长并没有使幸福感大幅提高,物欲横流却让人们心灵变得更加不安。那么从微笑的佛入手,劝导人们心要平静,心要向善,心要博爱,以求与广大受众心理产生共鸣。这或许就是《微笑的佛》的成功之处。

   但愿每个人心中都打坐一尊微笑的佛,都能一生感悟佛的微笑。

附文:《拈花微笑,立地成佛》(转载)

    佛祖拈花微笑典出于《五灯会元》卷一。据载:相传释迦在灵山会上,以花示众,众皆默然,只有迦叶,破颜微笑。佛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法妙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比喻心心相印,彼此心意一致。
    一天,在灵山会上,大梵天王以金色菠萝花献佛,并请佛说法。可是,释迦牟尼如来佛祖一言不发,只是用拈菠萝花遍示大众,从容不迫,意态安详。当时,会中所有的人和神都不能领会佛祖的意思,唯有佛的大弟子摩诃迦叶尊者妙悟其意。破言为笑。于是,释迦牟尼将花交给迦叶,以心印心之法传给他。迦叶尊者,名饮光,是两千五百年前释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之一。也是释迦牟尼弟子中道德高尚的长者。佛祖把衣钵交付给迦叶,嘱他等待未来弥勒佛下世降生,再把衣钵交付给弥勒。衣是袈裟,钵是食具,衣钵代表佛教的法统。
    释迦牟尼佛祖在大庭广众之下,像这样一言不发,只是带在和他那不动生色的微笑,从容不迫,宁静安详,其中微妙究竟何在?且不说这是一种什么佛理,是一种什么玄机,单是他的微笑,就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和迷人的魅力。
    佛祖拈起了花,也非花也非佛,只是虚空中绽开的笑颜;迦叶情不自禁以微笑回应,哪里又是迦叶?一刹那,心心叠印,性性相通。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乾坤。掌中握无限,刹那亦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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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窗幽记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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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小窗幽记全文作者:一雨普施

小窗幽记 卷一 集醒

作者:   陈继儒    

 

食中山之酒,一醉千日。今世之昏昏逐逐,无一日不醉,无一人不醉,趋名者醉于朝,趋利者醉于野,豪者醉于声色车马,而天下竟为昏迷不醒之天下矣,安得一服清凉散,人人解酲,集醒第一。

  倚才高而玩世,背后须防射影之虫;饰厚貌以欺人,面前恐有照胆之镜。

  怪小人之颠倒豪杰,不知惯颠倒方为小人;惜吾辈之受世折磨,不知惟折磨乃见吾辈。

  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得定,方见脚根。

  澹泊之守,须从秾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过。

  市恩不如报德之为厚,要誉不如逃名之为适,矫情不如直节之为真。

  使人有面前之誉,不若使人无背后之毁;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人无久处之厌。

  攻人之恶毋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莫过高,当原其可从。

  不近人情,举世皆畏途;不察物情,一生俱梦境。

  遇嘿嘿不语之士,切莫输心;见悻悻自好之徒,应须防口。

  结缨整冠之态,勿以施之焦头烂额之时;绳趋尺步之规,勿以用之救死扶伤之日。

  议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利害之情;任事者身居事中,当忘利害之虑。

  俭,美德也,过则为悭吝,为鄙啬,反伤雅道;让,懿行也,过则为足恭,为曲谨,多出机心。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彼无望德,此无示恩,穷交所以能长;望不胜奢,欲不胜餍,利交所以必忤。

  怨因德彰,故使人德我,不若德怨之两忘;仇因恩立,故使人知恩,不若恩仇之俱泯。

  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劳我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阨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

  澹泊之士,必为秾艳者所疑;检饰之人,必为放肆者所忌。

  事穷势蹙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

  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

  好辩以招尤,不若讱默以怡性;广交以延誉,不若索居以自全;厚费以多营,不若省事以守俭;逞能以受妒,不若韬精以示拙。

  费千金而结纳贤豪,孰若倾半瓢之粟以济饥饿;构千楹而招徕宾客,孰若葺数椽之茅以庇孤寒。

  恩不论多寡,当厄的壶浆,得死力之酬;怨不在浅深,伤心的杯羹,召亡国之祸。

  仕途虽赫奕,常思林下的风味,则权势之念自轻;世途虽纷华,常思泉下的光景,则利欲之心自淡。

  居盈满者,如水之将溢未溢,切忌再加一滴;处危急者,如木之将折未折,切忌再加一搦。

  了心自了事,犹根拔而草不生;逃世不逃名,似膻存而蚋还集。

  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

  才子安心草舍者,足登玉堂;佳人适意蓬门者,堪贮金屋。

  喜传语者,不可与语。好议事者,不可图事。

  甘人之语,多不论其是非;激人之语,多不顾其利害。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大巧无巧术,用术者,乃所以为拙。

  为恶而畏人知,恶中犹有善念;为善而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

  谈山林之乐者,未必真得山林之趣;厌名利之谈者,未必尽忘名利之情。

  从冷视热,然后知热处之奔驰无益;从冗入闲,然后觉闲中之滋味最长。

  贫士肯济人,才是性天中惠泽;闹场能笃学,方为心地上工夫。

  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

  贪得者,身富而心贫;知足者,身贫而心富;居高者,形逸而神劳;处下者,形劳而神逸。

  局量宽大,即住三家村里,光景不拘;智识卑微,纵居五都市中,神情亦促。

  惜寸阴者,乃有凌铄千古之志;怜微才者,乃有驰驱豪杰之心。

  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要看他会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儆之,要看他会救。

  书画受俗子品题,三生浩劫;鼎彝与市人赏鉴,千古异冤。

  脱颖之才,处囊而后见;绝尘之足,历块以方知。

  结想奢华,则所见转多冷淡;实心清素,则所涉都厌尘氛。

  多情者,不可与定妍媸;多谊者,不可与定取与。多气者,不可与定雌雄;多兴者,不可与定去住。

  世人破绽处,多从周旋处见;指摘处,多从爱护处见;艰难处,多从贪恋处见。

  凡情留不尽之意,则味深;凡兴留不尽之意,则趣多。

  待富贵人,不难有礼,而难有体;待贫贱人,不难有恩,而难有礼。

  山栖是胜事,稍一萦恋,则亦市朝;书画赏鉴是雅事,稍一贪痴,则亦商贾;诗酒是乐事,少一徇人,则亦地狱;好客是豁达事,一为俗子所挠,则亦苦海。

  多读两句书,少说一句话,读得两行书,说得几句话。

  看中人,在大处不走作,看豪杰,在小处不渗漏。

  留七分正经,以度生;留三分痴呆,以防死。

  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

  从极迷处识迷,则到处醒;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

  大事难事,看担当;逆境顺境,看襟度;临喜临怒,看涵养,群行群止,看识见。

  安详是处事第一法,谦退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处人第一法,洒脱是养心第一法。

  处事最当熟思缓处。熟思则得其情,缓处则得其当。必能忍人不能忍之触忤,斯能为人不能为之事功。

  轻与必滥取,易信必易疑。

  积丘山之善,尚未为君子;贪丝毫之利,便陷于小人。

  智者不与命斗,不与法斗,不与理斗,不与势斗。

  良心在夜气清明之候,真情在簟食豆羹之间。故以我索人,不如使人自反;以我攻人,不如使人自露。

  侠之一字,昔以之加意气,今以之加挥霍,只在气魄气骨之分。

  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妄生是非,故知无事之人好为生事。

  才人经世,能人取世,晓人逢世,名人垂世,高人出世,达人玩世。

  宁为随世之庸愚,无为欺世之豪杰。

  沾泥带水之累,病根在一恋字;随方逐圆之妙,便宜在一耐字。

  天下无不好谀之人,故谄之术不穷;世间尽是善毁之辈,故谗之路难塞。

  进善言,受善言,如两来船,则相接耳。

  清福上帝所吝,而习忙可以销福;清名上帝所忌,而得谤可以销名。

  造谤者甚忙,受谤者甚闲。

  蒲柳之姿,望秋而零;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人之嗜名节,嗜文章,嗜游侠,如好酒然。易动客气,当以德性消之。

  好谈闺阃,及好讥讽者,必为鬼神所怒,非有奇祸,则必有奇穷。

  神人之言微,圣人之言简,贤人之言明,众人之言多,小人之言妄。

  士君子不能陶镕人,毕竟学问中工力未透。

  有一言而伤天地之和,一事而折终身之福者,切须捡点。

  能受善言,如市人求利,寸积铢累,自成富翁。

  金帛多,只是博得垂死时子孙眼泪少,不知其他,知有争而已;金帛少,只是博得垂死时子孙眼泪多,亦不知其他,知有哀而已。

  景不和,无以破昏蒙之气;地不和,无以壮光华之会。

  一念之善,吉神随之;一念之恶,厉鬼随之。知此可以役使鬼神。

  出一个丧元气进士,不若出一个积阴德平民。

  眉睫才交,梦里便不能张主;眼光落地,泉下又安得分明。

  佛只是个了,仙也是个了,圣人了了不知了。不知了了是了了,若知了了,便不了。

  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空。

  忧疑杯底弓蛇,双眉且展;得失梦中蕉鹿,两脚空忙。

  名茶美酒,自有真味。好事者投香物佐之,反以为佳,此与高人韵士误堕尘网中何异。

  花棚石磴,小坐微醺。歌欲独,尤欲细;茗欲频,尤欲苦。

  善默即是能语,用晦即是处明,混俗即是藏身,安心即是适境。

  虽无泉石膏肓,烟霞痼疾,要识山中宰相,天际真人。

  气收自觉怒平,神敛自觉言简,容人自觉味和,守静自觉天宁。

  处事不可不斩截,存心不可不宽舒,待己不可不严明,与人不可不和气。

  居不必无恶邻,会不必无损友,惟在自持者两得之。

  要知自家是君子小人,只于五更头检点,思想的是什么便见得。

  以理听言,则中有主;以道窒欲,则心自清。

  先淡后浓,先疏后亲,先远后近,交友道也。

  苦恼世上,意气须温;嗜欲场中,肝肠欲冷。

  形骸非亲,何况形骸外之长物;大地亦幻,何况大地内之微尘。

  人当溷扰,则心中之境界何堪;人遇清宁,则眼前之气象自别。

  寂而常惺,寂寂之境不扰;惺而常寂,惺惺之念不驰。

  童子智少,愈少而愈完;成人智多,愈多而愈散。

  无事便思有闲杂念头否,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气否;得意便思有骄矜辞色否,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怀否。时时检点得到,从多入少。从有入无,才是学问的真消息。

  笔之用以月计,墨之用以岁计,砚之用以世计。笔最锐,墨次之,砚钝者也。岂非钝者寿,而锐者夭耶?笔最动,墨次之,砚静者也。岂非静者寿而动者夭乎?于是得养生焉。以钝为体,以静为用,唯其然是以能永年。

  贫贱之人,一无所有,及临命终时,脱一厌字;富贵之人,无所不有,及临命终时,带一恋字。脱一厌字,如释重负;带一恋字,如担枷锁。

  透得名利关,方是小休歇;透得生死关,方是大休歇。

  人欲求道,须于功名上闹一闹方心死,此是真实语。

  病至,然后知无病之快;事来,然后知无事之乐。故御病不如却病,完事不如省事。

  讳贫者,死于贫,胜心使之也;讳病者,死于病,畏心蔽之也;讳愚者,死于愚,痴心覆之也。

  古之人,如陈玉石于市肆,瑕瑜不掩;今之人,如货古玩于时贾,真伪难知。

  士大夫损德处,多由立名心太急。

  多躁者,必无沉潜之识;多畏者,必无卓越之见;多欲者,必无慷慨之节;多言者,必无笃实之心;多勇者,必无文学之雅。

  剖去胸中荆棘以以便人我往来,是天下第一快活世界。

  古来大圣大贤,寸针相对;世上闲语,一笔勾销。

  挥洒以怡情,与其应酬,何如兀坐;书礼以达情,与其工巧,何若直陈;棋局以适情,与其竞胜,何若促膝;笑谈以怡情,与其谑浪,何若狂歌。

  拙之一字,免了无千罪过;闲之一字,讨了无万便宜。

  斑竹半帘,惟我道心清似水;黄梁一梦,任他世事冷如冰。欲住世出世,须知机息机。

  书画为柔翰,故开卷张册,贵于从容;文酒为欢场,故对酒论文,忌于寂寞。

  荣利造化,特以戏人,一毫着,意便属桎梏。

  士人不当以世事分读书,当以读书通世事。

  天下之事,利害常相半;有全利,而无小害者,惟书。

  意在笔先,向庖羲细参易画,慧生牙后,恍颜氏冷坐书斋。

  明识红楼为无冢之邱垄,迷来认作舍生岩;真知舞衣为暗动之兵戈,快去暂同试剑石。

  调性之法,须当似养花天;居才之法,切莫如妒花雨。

  事忌脱空,人怕落套。

  烟云堆里,浪荡子逐日称仙;歌舞丛中,淫欲身几时得度。

  山穷鸟道,纵藏花谷少流莺,路曲羊肠,虽覆柳荫难放马。

  能于热地思冷,则一世不受凄凉;能于淡处求浓,则终身不落枯槁。

  会心之语,当以不解解之;无稽之言,是在不听听耳。

  佳思忽来,书能下酒;侠情一往,云可赠人。

  蔼然可亲,乃自溢之冲和,妆不出温柔软款;翘然难下,乃生成之倨傲,假不得逊顺从容。

  风流得意,则才鬼独胜顽仙;孽债为烦,则芳魂毒于虐崇。

  极难处是书生落魄,最可怜是浪子白头。

  世路如冥,青天障蚩尤之雾;人情如梦,白日蔽巫女之云。

  密交,定有夙缘,非以鸡犬盟也;中断,知其缘尽,宁关萋菲间之。

  堤防不筑,尚难支移壑之虞;操存不严,岂能塞横流之性。

  发端无绪,归结还自支离;入门一差,进步终成恍惚。

  打浑随时之妙法,休嫌终日昏昏;精明当事之祸机,却恨一生了了。

  藏不得是拙,露不得是丑。

  形同隽石,致胜冷云,决非凡士;语学娇莺,态摹媚柳,定是弄臣。

  开口辄生雌黄月旦之言,吾恐微言将绝,捉笔便惊缤纷绮丽之饰,当是妙处不传。

  风波肆险,以虚舟震撼,浪静风恬;矛盾相残,以柔指解分,兵销戈倒。

  豪杰向简淡中求,神仙从忠孝上起。

  人不得道,生死老病四字关,谁能透过;独美人名将,老病之状,尤为可怜。

  日月如惊丸,可谓浮生矣,惟静卧是小延年;人事如飞尘,可谓劳攘矣,惟静坐是小自在。

  平生不作皱眉事,天下应无切齿人。

  闇室之一灯,苦海之三老;截疑网之宝剑,抉盲眼之金针。

  攻取之情化,鱼鸟亦来相亲;悖戾之气销,世途不见可畏。

  吉人安祥,即梦寐神魂,无非和气;凶人狠戾,即声音笑语,浑是杀机。

  天下无难处之事,只要两个如之何;天下无难处之人,只要三个必自反。

  能脱俗便是奇,不合污便是清

  处巧若拙,处明若晦,处动若静。

  参玄借以见性,谈道借以修真。

  世人皆醒时作浊事,安得睡时有清身;若欲睡时得清身,须于醒时有清意。

  好读书非求身后之名,但异见异闻,心之所愿。是以孜孜搜讨,欲罢不能,岂为声名劳七尺也。

  一间屋,六尺地,虽没庄严,却也精致;蒲作团,衣作被,日里可坐,夜间可睡;灯一盏,香一炷,石磬数声,木鱼几击;龛常关,门常闭,好人放来,恶人回避;发不除,荤不忌,道人心肠,儒者服制;不贪名,不图利,了清静缘,作解脱计;无挂碍,无拘系,闲便入来,忙便出去;省闲非,省闲气,也不游方,也不避世;在家出家,在世出世,佛何人,佛何处?此即上乘,此即三昧。日复日,岁复岁,毕我这生,任他后裔。

  草色花香,游人赏其真趣;桃开梅谢,达士悟其无常。

  招客留宾,为欢可喜,未断尘世之扳援;浇花种树,嗜好虽清,亦是道人之魔障。

  人常想病时,则尘心便减;人常想死时,则道念自生。

  入道场而随喜,则修行之念勃兴;登邱墓而徘徊,则名利之心顿尽。

  铄金玷玉,从来不乏乎谗人;洗垢索瘢,尤好求多于佳士。止作秋风过耳,何妨尺雾障天。

  真放肆不在饮酒高歌,假矜持偏于大庭卖弄;看明世事透,自然不重功名;认得当下真,是以常寻乐地。

  富贵功名、荣枯得丧,人间惊见白头;风花雪月、诗酒琴书,世外喜逢青眼。

  欲不除,似蛾扑灯,焚身乃止;贪无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涉江湖者,然后知波涛之汹涌;登山岳者,然后知蹊径之崎岖。

  人生待足,何时足;未老得闲,始是闲。

  谈空反被空迷,耽静多为静缚。

  旧无陶令酒巾,新撇张颠书草;何妨与世昏昏,只问君心了了。

  以书史为园林,以歌咏为鼓吹,以理义为膏梁,以著述为文绣,以诵读为灾畲,以记问为居积,以前言往行为师友,以忠信笃敬为修持,以作善降祥为因果,以乐天知命为西方。

  云烟影里见真身,始悟形骸为桎梏;禽鸟声中闻自性,方知情识是戈矛。

  事理因人言而悟者,有悟还有迷,总不如自悟之了了;意兴从外境而得者,有得还有失,总不如自得之休休。

  白日欺人,难逃清夜之愧赧;红颜失志,空遗皓首之悲伤。

  定云止水中,有鸢飞鱼跃的景象;风狂雨骤处,有波恬浪静的风光。

  平地坦途,车岂无蹶;巨浪洪涛,舟亦可渡;料无事必有事,恐有事必无事。

  富贵之家,常有穷亲戚来往,便是忠厚。

  朝市山林俱有事,今人忙处古人闲。

  人生有书可读,有暇得读,有资能读,又涵养之,如不识字人,是谓善读书者。享世间清福,未有过于此也。

  世上人事无穷,越干越见不了,我辈光阴有限,越闲越见清高。

  两刃相迎俱伤,两强相敌俱败。

  我不害人,人不我害;人之害我,由我害人。

  商贾不可与言义,彼溺于利;农工不可与言学,彼偏于业;俗儒不可与言道,彼谬于词。

  博览广识见,寡交少是非。

  明霞可爱,瞬眼而辄空;流水堪听,过耳而不恋。人能以明霞视美色,则业障自轻;人能以流水听弦歌,则性灵何害。

  休怨我不如人,不如我者常众;休夸我能胜人,胜如我者更多。

  人心好胜,我以胜应必败;人情好谦,我以谦处反胜。

  人言天不禁人富贵,而禁人清闲,人自不闲耳。若能随遇而安,不图将来,不追既往,不蔽目前,何不清闲之有。

  暗室贞邪谁见,忽而万口喧传;自心善恶炯然,凛于四王考校。

  寒山诗云:“有人来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此言宜深玩味。

  恩爱吾之仇也,富贵身之累也。

  冯欢之铗弹老无鱼;荆轲之筑击来有泪。

  以患难心居安乐,以贫贱心居富贵,则无往不泰矣;以渊谷视康庄,以疾病视强健,则无往不安矣。

  有誉于前,不若无毁于后;有乐于身,不若无忧于心。

  富时不俭贫时悔,潜时不学用时悔,醉后狂言醒时悔,安不将息病时悔。

  寒灰内,半星之活火;浊流中,一线之清泉。

  攻玉于石,石尽而玉出;淘金于沙,沙尽而金露。

  乍交不可倾倒,倾倒则交不终;久与不可隐匿,隐匿则心必险。

  丹之所藏者赤,墨之所藏者黑。

  懒可卧,不可风;静可坐,不可思;闷可对,不可独;劳可酒,不可食;醉可睡,不可淫。

  书生薄命原同妾,丞相怜才不论官。

  少年灵慧,知抱夙根;今生冥顽,可卜来世。

  拨开世上尘气,胸中自无火炎冰兢;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

  尘缘割断,烦恼从何处安身;世虑潜消,清虚向此中立脚。

  市争利,朝争名,盖棺日何物可殉篙里;春赏花,秋赏月,荷锸时此身常醉蓬莱。

  驷马难追,吾欲三缄其口;隙驹易过,人当寸惜乎阴。

  万分廉洁,止是小善;一点贪污,便为大恶。

  炫奇之疾,医以平易;英发之疾,医以深沉;阔大之疾,医以充实。

  才舒放即当收敛,才言语便思简默。

  贫不足羞,可羞是贫而无志;贱不足恶,可恶是贱而无能;老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补。

  身要严重,意要闲定;色要温雅,气要和平;语要简徐,心要光明;量要阔大,志要果毅;机要缜密,事要妥当。

  富贵家宜学宽,聪明人宜学厚。

  休委罪于气化,一切责之人事;休过望于世间,一切求之我身。

  世人白昼寐语,苟能寐中作白昼语,可谓常惺惺矣。

  观世态之极幻,则浮云转有常情;咀世味之皆空,则流水翻多浓旨。

  大凡聪明之人,极是误事。何以故,惟聪明生意见,意见一生,便不忍舍割。往往溺于爱河欲海者,皆极聪明之人。

  是非不到钓鱼处,荣辱常随骑马人。

  名心未化,对妻孥亦自矜庄;隐衷释然,即梦寐皆成清楚。

  观苏季子以贫穷得志,则负郭二顷田,误人实多;观苏季子以功名杀身,则武安六国印,害人亦不浅。

  名利场中,难容伶俐;生死路上,正要糊涂。

  一杯酒留万世名,不如生前一杯酒,自身行乐耳,遑恤其他;百年人做千年调,至今谁是百年人,一棺戢身,万事都已。

  郊野非葬人之处,楼台是为邱墓;边塞非杀人之场,歌舞是为刀兵。试观罗绮纷纷,何异旌旗密密;听管弦冗冗,何异松柏萧萧。葬王侯之骨,能消几处楼台;落壮士之头,经得几番歌舞。达者统为一观,愚人指为两地。

  节义傲青云,文章高白雪。若不以德性陶镕之,终为血气之私,技能之末。

  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而过则不可不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

  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嗜。此是涉世一极安乐法。

  己情不可纵,当用逆之法制之,其道在一忍字;人情不可拂,当用顺之法调之,其道在一恕字。

  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则根烬复萌,而尘情终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执,执之则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转为欲根。

  文章不疗山水癖,身心每被野云羁。

 

小窗幽记 卷二 集情

作者:   陈继儒    

 

语云,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明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虽然,既云情矣,此身已为情有,又何忍死耶?然不死终不透彻耳。韩翃之柳,崔护之花,汉宫之流叶,蜀女之飘梧,令后世有情之人咨嗟想慕,讬之语言,寄之歌咏;而奴无昆仑,客无黄衫,知己无押衙,同志无虞侯,则虽盟在海棠,终是陌路萧郎耳。集情第二。

  几条杨柳,沾来多少啼痕;三叠阳关,唱彻古今离恨。

  世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

  荀令君至人家,坐处常三日香。

  罄南山之竹,写意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情不尽;愁如云而长聚,泪若水以难干。

  弄绿绮之琴,焉得文君之听;濡彩毫之笔,难描京兆之眉;瞻云望月,无非凄怆之声;弄柳拈花,尽是销魂之处。

  悲火常烧心曲,愁云频压眉尖。

  五更三四点,点点生愁;一日十二时,时时寄恨。

  燕约莺期,变作鸾悲凤泣;蜂媒蝶使,翻成绿惨红愁。

  花柳深藏淑女居,何殊弱水三千;雨云不入襄王梦,空忆十二巫山。

  枕边梦去心亦去,醒后梦还心不还。

  万里关河,鸿雁来时悲信断;满腔愁绪,子规啼处忆人归。

  千叠云山千叠愁,一天明月一天恨。

  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

  月色悬空,皎皎明明,偏自照人孤另;蛩声泣露,啾啾唧唧,都来助我愁思。

  慈悲筏,济人出相思海;恩爱梯,接人下离恨天。

  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完离恨天。

  孤灯夜雨,空把青年误,楼外青山无数,隔不断新愁来路。

  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蛾眉未赎,谩劳桐叶寄相思;潮信难通,空向桃花寻往迹。

  野花艳目,不必牡丹,村酒酣人,何须绿蚁。

  琴罢辄举酒,酒罢辄吟诗,三友递相引,循环无已时。

  阮籍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

  隔帘闻堕钗声,而不动念者,此人不痴则慧,我幸在不痴不慧中。

  桃叶题情,柳丝牵恨。

  胡天胡帝,登徒于焉怡目;为云为雨,宋玉因而荡心。

  轻泉刀若土壤,居然翠袖之朱家,重然诺如邱山,不添红籹之季布。

  蝴蝶长悬孤枕梦,凤凰不上断弦鸣。

  吴妖小玉飞作烟,越艳西施化为土。

  妙唱非关古,多情岂在腰。

  孤鸣翱翔以不去,浮云黯_而荏苒。

  楚王宫里,无不推其细腰;魏国佳人,俱言讶其纤手。

  传鼓瑟于杨家,得吹萧于秦女。

  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玉树以珊瑚作枝,珠帘以玳瑁为押。

  东邻巧笑,来侍寝于更衣;西子微颦,将横陈于甲帐。

  骋纤腰于结风,奏新声于度曲,妆鸣蝉之薄鬓,照堕马之垂鬟。金星与婺女争华,麝月共嫦娥竞爽。惊鸾冶袖,时飘韩椽之香;飞燕长裾,宜结陈王之佩。轻身无力,怯南阳之捣衣;生长深宫,笑扶风之织锦。

  青牛帐里,余曲既终,朱鸟窗前,新妆已竟。

  山河绵邈,粉黛若新。椒华承彩,竟虚待月之帘;癸骨埋香,谁作双鸾之雾。

  蜀纸麝煤添笔媚,越瓯犀液发茶香,风飘乱点更筹转,拍送繁弦曲破长。

  教移兰烬频羞影,自拭香汤更怕深,初似染花难抑按,终忧沃雪不胜任,岂知侍女帘帏外,剩取君玉数饼金。

  静中楼阁深春雨,远处帘拢半夜灯。

  绿屏无睡秋分簟,红叶伤时月午楼。

  但觉夜深花有露,不知人静月当楼,何郎烛暗谁能咏,韩寿香薰亦任偷。

  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墻无树不栖鸾,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风阶拾叶,山人茶灶劳薪;月迳聚花,素士吟坛绮席。

  当场笑语,尽如形骸外之好人;背地风波,谁是意气中之烈士。

  山翠扑帘,卷不起青葱一片,树阴流径,扫不开芳影几重。

  珠帘蔽月,翻窥窈窕之花;绮幔藏云,恐碍扶疏之柳。

  幽堂昼深,清风忽来好伴,虚窗夜朗,明月不减故人。

  多恨赋花风瓣乱侵笔墨,含情问柳雨丝牵惹衣裾。

  亭前杨柳,送尽到处游人;山下蘼芜,知是何时归路。

  天涯浩缈,风飘四海之魂;尘士流离,灰染半生之劫。

  蝶憩香风,尚多芳梦;鸟沾红雨,不任娇啼。

  幽情化而石立,怨风结而冢青,千古空闺之感,顿令薄幸惊魂。

  一片秋山,能疗病容,半声春鸟,偏唤愁人。

  李太白酒圣,蔡文姬书仙,置之一时,绝妙佳偶。

  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

  缘之所寄,一往而深。故人恩重,来燕子于雕梁;逸士情深,托凫雏于春水。好梦难通,吹散巫山云气;仙缘未合,空探游女珠光。

  桃花水泛,晓妆宫里腻胭脂;杨柳风多,堕马结中摇翡翠。

  对妆则色殊,比兰则香越,泛明彩于宵波,飞澄华于晓月。

  纷弱叶而凝照,竞新藻而抽英。

  手巾还欲燥,愁眉即使开,逆想行人至,迎前含笑来。

  逶迤洞房,半入宵梦,窈窕闲馆,方增客愁。

  悬媚子于搔头,拭钗梁于粉絮。

  临风弄笛,栏杆上桂影一轮;扫雪烹茶,篱落边梅花数点。

  银烛轻弹,红妆笑倚,人堪惜情更堪惜;困雨花心,垂阴柳耳,客堪怜春亦堪怜。

  肝胆谁怜,形影自为管鲍;唇齿相济,天涯孰是穷交。兴言及此,辄欲再广绝交之论,重作署门之句。

  燕市之醉泣,楚帐之悲歌,岐路之涕零,穷途之恸哭。每一退念及此,虽在千载以后,亦感慨而兴嗟。

  陌上繁华,两岸春风轻柳絮;闺中寂寞,一窗夜雨瘦梨花。

  芳草归迟,青骢别易,多情成恋,薄命何嗟;要亦人各有心,非关女德善怨。

  山水花月之际,看美人更觉多韵。非美人借韵于山水花月也,山水花月直借美人生韵耳。

  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间时,花枝难似伊;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青娥皓齿别吴倡,梅粉妆成半额黄;罗屏绣幔围寒玉,帐里吹笙学凤凰。

  初弹如珠后如缕,一声两声落花雨,诉尽平生云水心,尽是春花秋月语。

  春娇满眼睡红绡,掠削云鬟旋妆束,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

  琵琶新曲,无待石崇;箜篌杂引,非因曹植。

  休文腰瘦,羞惊罗带之频宽;贾女容销,懒照蛾眉之常锁。

  琉璃砚匣,终日随身;翡翠笔床,无时离手。

  清文满箧,非惟芍药之花;新制连篇,宁止葡萄之树。

  西蜀豪家,讬情穷于鲁殿;东台甲馆,流咏止于洞萧。

  醉把杯酒,可以吞江南吴越之清风;拂剑长啸,可以吸燕赵秦陇之劲气。

  林花翻洒,乍飘飏于兰皋;山禽啭响,时弄声于乔木。

  长将姊妹丛中避,多爱湖山僻处行。

  未知枕上曾逢女,可认眉尖与画郎。

  苹风未冷催鸳别,沉檀合子留双结;千缕愁丝只数围,一片香痕才半节。

  那忍重看娃鬓绿,终期一遇客衫黄。

  金钱赐侍儿,暗嘱教休话。

  薄雾几层推月出,好山无数渡江来;轮将秋动虫先觉,换得更深鸟越催。

  花飞帘外凭笺讯,雨到窗前滴梦寒。

  樯标远汉,昔时鲁氏之戈;帆影寒沙,此夜姜家之被。

  填愁不满吴娃井,剪纸空题蜀女祠。

  良缘易合,红叶亦可为媒;知己难投,白璧未能获主。

  填平湘岸都栽竹,截住巫山不放云。

  鸭为怜香死,鸳因泥睡痴。

  红印山痕春色微,珊瑚枕上见花飞,烟鬟潦乱香云湿,疑向襄王梦里归。

  零乱如珠为点妆,素辉乘月湿衣裳,只愁天酒倾如斗,醉却环姿傍玉床。

  有魂落红叶,无骨锁青鬟。

  书题蜀纸愁难浣,雨歇巴山话亦陈。

  盈盈相隔愁追随,谁为解语来香帷。

  斜看两鬟垂,俨似行云嫁。

  欲与梅花斗宝籹,先开娇艳逼寒香,只愁冰骨藏珠屋,不似红衣待玉郎。

  从教弄酒春衫涴,别有风流上眼波。

  听风声以兴思,闻鹤唳以动怀,企庄生之逍遥,慕尚子之清旷。

  灯结细花成穗落,泪题愁字带痕红。

  无端饮却相思水,不信相思想杀人。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

  杏子轻纱初脱暖,梨花深院自多风。

 

小窗幽记 卷三 集峭

作者:   陈继儒    

今天下皆妇人矣,封疆缩其地,而中庭之歌舞犹喧;战血枯其人,而满座之貂貚自若。我辈书生,既无诛贼讨乱之柄,而一片报国之忱,惟于寸楮尺只字间见之;使天下之须眉而妇人者,亦耸然有起色。集峭第三。

  忠孝吾家之宝,经史吾家之田。

  闲到白头真是拙,醉逢青眼不知狂。

  兴之所到,不妨呕出惊人心,故不然,也须随场作戏。

  放得俗人心下,方可为丈夫。放得丈夫心下,方名为仙佛。放得仙佛心下,方名为得道。

  吟诗劣于讲学,骂座恶于足恭。两而揆之,宁为薄行狂夫,不作厚颜君子。

  观人题壁,便识文章。

  宁为真士夫,不为假道学。

  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随口利牙,不顾天荒地老;翻肠倒肚,那管鬼哭神愁。

  身世浮名,余以梦蝶视之,断不受肉眼相看。

  达人撒手悬崖,俗子沉身苦海。

  销骨口中,生出莲花九品,铄金舌上,容他鹦鹉千言。

  少言语以当贵,多著述以当富,载清名以当车,咀英华以当肉。

  竹外窥莺,树外窥水,峰外窥云,难道我有意无意;鸟来窥人,月来窥酒,雪来窥书,却看他有情无情。

  体裁如何,出月隐山;情景如何,落日映屿;气魄如何,收露敛色;议论如何,回飙拂渚。

  有大通必有大塞,无奇遇必无奇穷。

  雾满杨溪,玄豹山间偕日月;云飞翰苑,紫龙天外借风雷。

  西山霁雪,东岳含烟;驾凤桥以高飞,登雁塔而远眺。

  一失脚为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人。

  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须常怀廊庙的经纶。

  学者要有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潇洒的趣味。

  平民种德施惠,是无位之卿相;仕夫贪食财好货,乃有爵的乞人。

  烦恼场空,身住清凉世界;营求念绝,心归自在乾坤。

  觑破兴衰究竟,人我得失冰消;阅尽寂寞繁华,豪杰心肠灰冷。

  名衲谈禅,必执经升座,便减三分禅理。

  穷通之境未遭,主持之局已定;老病之势未催,生死之关先破。求之今世,谁堪语此?

  一纸八行,不遇寒温之句;鱼腹雁足,空有往来之烦。是以嵇康不作,严光口传,豫章掷之水中,陈秦挂之壁上。

  枝头秋叶,将落犹然恋树;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人之处世,可怜如此。

  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

  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着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

  执拗者福轻,而圆融之人其禄必厚;操切者寿夭,而宽厚之士其年必长;故君子不言命,养性即所以立命;亦不言天,尽人自可以回天。

  才智英敏者,宜以学问摄其躁;气节激昂者,当以德性融其偏。

  苍蝇附骥,捷则捷矣,难辞处后之羞;茑萝依松,高则高矣,未免仰攀之耻。所以君子宁以风霜自挟,毋为鱼鸟亲人。

  伺察以为明者,常因明而生暗,故君子以恬养智;奋迅以求速者,多因速而致迟,故君子以动持轻。

  有面前之誉易,无背后之毁难;有乍交之欢易,无久处之厌难。

  宇宙内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

  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余不尽之智,可以堤防不测之事变。

  无事如有事时堤防,可以弭意外之变;有事如无事时镇定,可以销局中之危。

  爱是万缘之根,当知割舍;识是众欲之本,要力扫除。

  舌存,常见齿亡,刚强终不胜柔弱;户朽,未闻枢蠹,偏执岂及圆融。

  荣宠旁边辱等待,不必扬扬;困穷背后福跟随,何须戚戚。

  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悟入无怀境界,一轮之心月独明。

  霜天闻鹤唳,雪夜听鸡鸣,得乾坤清绝之气;晴空看鸟飞,活水观鱼戏,识宇宙活泼之机。

  斜阳树下,闲随老衲清谈;深雪堂中,戏与骚人白战。

  山月江烟,铁笛数声,便成清赏;天风海涛,扁舟一叶,大是奇观。

  秋风闭户,夜雨挑灯,卧读离骚泪下;霁日寻芳,春宵载酒,闲歌乐府神怡。

  云水中载酒,松篁里煎茶,岂必銮坡侍宴;山林下著书,花鸟间得句,何须凤沼挥毫。

  人生不好古,象鼎牺樽,变为瓦缶;世道不怜才,凤毛麟角,化作灰尘。

  要做男子,须负刚肠,欲学古人,当坚苦志。

  风尘善病,伏枕处一片青山;岁月长吟,操觚时千篇白雪。

  亲兄弟折箸,壁合翻作瓜分;士大夫爱钱,书香化为铜臭。

  心为形役,尘世马牛;身被名牵,樊笼鸡骛。

  懒见俗人,权辞托病;怕逢尘事,诡迹逃禅。

  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

  道院吹笙,松风袅袅;空门洗钵,花雨纷纷。

  囊无阿堵物,岂便求人;盘有水晶盐,犹堪留客。

  种两倾负郭田,量晴校雨;寻几个知心友,弄月嘲风。

  着屐登山,翠微中独逢老衲;乘桴浮海,雪浪里群傍闲鸥。

  才士不妨泛驾,辕下驹吾弗愿也;诤臣岂合摸棱,殿上虎君无尤焉。

  荷钱榆荚,飞来都作青蚨;柔玉温香,观想可成白骨。

  旅馆题蕉,一路留来魂梦谱;客途惊雁,半天寄落别离书。

  歌儿带烟霞之致,舞女具邱壑之资;生成世外风姿,不惯尘中物色。

  今古文章,只在苏东坡鼻端定优劣;一时人品,却从阮嗣宗眼内别雌黄。

  魑魅满前,笑着阮家无鬼论;炎嚣阅世,愁披刘氏北风图。

  气夺山川,色结烟霞。

  诗思在灞凌桥上,微吟处,林岫便已浩然;野趣在镜湖曲边,独往时,山川自相映发。

  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绝弦;至宝不同众好,故卞和泣玉。

  看文字,须如猛将用兵,直是鏖战一阵;亦如酷吏治狱,直是推勘到底,决不恕他。

  名山乏侣,不解壁上芒鞋;好景无诗,虚携囊中锦字。

  辽水无极,雁山参云,闺中风暖,陌上草薰。

  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声应气求之夫,决不在于寻行数墨之士;风行水上之文,决不在于一字一句之奇。

  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礧磈。

  春至不知湘水深,日暮忘却巴陵道。

  奇曲雅乐,所以禁淫也;锦绣黼黻,所以御暴也。缛则太过,是以檀卿刺郑声,周人伤北里。

  静若清夜之列宿,动若流彗之互奔。

  振骏气以摆雷,飞雄光以倒电。

  停之如栖鹄,挥之如惊鸿,飘缨蕤于轩幌,发晖曜于群龙。

  始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庑,未萦盈于帷席。

  云气荫于丛蓍,金精养于秋菊;落叶半床,狂花满屋。

  雨送添砚之水,竹供扫榻之风。

  血三年而藏碧,魂一变而成红。

  举黄花而乘月艳,笼黛叶而卷云翘。

  垂纶帘外,疑钩势之重悬;透影窗中,若镜光之开照。

  叠轻蕊而矜暖,布重泥而讶湿;迹似连珠,形如聚粒。

  霄光分晓,出虚窦以双飞;微阴合瞑,舞低檐而并入。

  任他极有见识,看得假认不得真;随你极有聪明,卖得巧藏不得拙。

  伤心之事,即懦夫亦动怒发;快心之举,虽愁人亦开笑颜。

  论官府不如论帝王,以佐史臣之不逮;谈闺阃不如谈艳丽,以补风人之见遗。

  是技皆可成名天下,唯无技之人最苦;片技即足自立天下,唯多技之人最劳。

  傲骨、侠骨、媚骨,即枯骨可致千金;冷语、隽语、韵语,即片语亦重九鼎。

  议生草莽无轻重,论到家庭无是非。

  圣贤不白之衷,托之日月;天地不平之气,托之风雷。

  风流易荡,佯狂近颠。

  书载茂先三十乘,便可移家;囊无子美一文钱,尽堪结客。

  有作用者,器宇定是不凡;有受用者,才情决然不露。夫人有短,所以见长。

  松枝自是幽人笔,竹叶常浮野客杯。且与少年饮美酒,往来射猎西山头。

  好山当户天呈画,古寺为邻僧报钟。

  瑶草与芳兰而并茂,苍松齐古柏以增龄。

  群鸿戏海,野鹤游天。

小窗幽记 卷四 集灵

作者: 陈继儒    

 

     天下有一言之微,而千古如新,一字之义,而百世如见者,安可泯灭之?故风雷雨露,天之灵,山川名物,地之灵,语言文字,人之灵;毕三才之用,无非一灵以神其间,而又何可泯灭之?集灵第四。

  投刺空劳,原非生计;曳裾自屈,岂是交游。

  事遇快意处当转,言遇快意处当住。

  俭为贤德,不可着意求贤;贫是美称,只是难居其美。

  志要高华,趣要淡泊。

  眼里无点灰尘,方可读书千卷;胸中没些渣滓,才能处世一番。

  眉上几分愁,且去观棋酌酒;心中多少乐,只来种竹浇花。

  茅屋竹窗,贫中之趣,何须脚到李侯门;草帖画谱,闲里所需,直凭心游杨子宅。

  好香用以熏德,好纸用以垂世,好笔用以生花,好墨用以焕彩,好茶用以涤烦,好酒用以消忧。

  声色娱情,何若净几明窗,一坐息顷;利荣驰念,何若名山胜景,一登临时。

  竹篱茅舍,石屋花轩,松柏群吟,藤萝翳景;流水绕户,飞泉挂檐;烟霞欲栖,林壑将瞑。中处野叟山翁四五,予以闲身,作此中主人。坐沉红烛,看遍青山,消我情肠,任他冷眼。

  问妇索酿,瓮有新刍;呼童煮茶,门临好客。

  花前解佩,湖上停桡,弄月放歌,采莲高醉;晴云微袅,渔笛沧浪,华句一垂,江山共峙。

  胸中有灵丹一粒,方能点化俗情,摆脱世故。

  独坐丹房,潇然无事,烹茶一壶,烧香一炷,看达摩面壁图。垂帘少顷,不觉心净神清,气柔息定,濛濛然如混沌境界,意者揖达摩与之乘槎而见麻姑也。

  无端妖冶,终成泉下骷髅;有分功名,自是梦中蝴蝶。

  累月独处,一室萧条;取云霞为伴侣,引青松为心知。或稚子老翁,闲中来过,浊酒一壶,蹲鸱一盂,相共开笑口,所谈浮生闲话,绝不及市朝。客去关门,了无报谢,如是毕余生足矣。

  半坞白云耕不尽,一潭明月钓无痕。

  茅檐外,忽闻犬吠鸡鸣,恍似云中世界;竹窗下,唯有蝉吟鹊噪,方知静里乾坤。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若能行乐,即今便好快活。身上无病,心上无事,春鸟是笙歌,春花是粉黛。闲得一刻,即为一刻之乐,何必情欲乃为乐耶?

  开眼便觉天地阔,挝鼓非狂;林卧不知寒暑,上床空算。

  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

  山泽未必有异士,异士未必在山泽。

  业净六根成慧眼,身无一物到茅庵。

  人生莫如闲,太闲反生恶业;人生莫如清,太清反类俗情。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念头稍缓时,便宜庄诵一遍。

  梦以昨日为前身,可以今夕为来世。

  读史要耐讹字,正如登山耐仄路,蹈雪耐危桥,闲居耐俗汉,看花耐恶酒,此方得力。

  世外交情,惟山而已。须有大观眼,济胜具,久住缘,方许与之莫逆。

  九山散樵迹,俗间徜徉自肆,遇佳山水处,盘礴箕踞,四顾无人,则划然长啸,声振林木;有客造榻与语,对曰:“余方游华胥,接羲皇,未暇理君语。”客之去留,萧然不以为意。

  择池纳凉,不若先除热恼;执鞭求富,何如急遣穷愁。

  万壑疏风清,两耳闻世语,急须敲玉磬三声;九天凉月净,初心诵其经,胜似撞金钟百下。

  无事而忧,对景不乐,即自家亦不知是何缘故,这便是一座活地狱,更说甚么铜床铁柱,剑树刀山也。

  烦恼之场,何种不有,以法眼照之,奚啻蝎蹈空花。

  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拂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藉以卧,意亦甚适,梦亦同趣。

  闭门阅佛书,开门接佳客,出门寻山水,此人生三乐。

  客散门扃,风微日落,碧月皎皎当空,花阴徐徐满地;近檐鸟宿,远寺钟鸣,荼铛初熟,酒瓮乍开;不成八韵新诗,毕竟一个俗气。

  不作风波于世上,自无冰炭到胸中。

  秋月当天,纤云都净,露坐空阔去处,清光冷浸,此身如在水晶宫里,令人心胆澄澈。

  遗子黄金满箧,不如教子一经。

  凡醉各有所宜。醉花宜昼,袭其光也;醉雪宜夜,清其思也;醉得意宜唱,宣其和也;醉将离宜击钵,壮其神也;醉文人宜谨节奏,畏其侮也;醉俊人宜益觥盂加旗帜,助其怒也;醉楼宜暑,资其清也;醉水宜秋,泛其爽也。此皆审其宜,考其景,反此则失饮矣。

  竹风一阵,飘飏茶灶疏烟;梅月半湾,掩映书窗残雪。

  厨冷分山翠,楼空入水烟。

  闲疏滞叶通邻水;拟典荒居作小山。

  聪明而修洁,上帝固录清虚;文墨而贪残,冥官不受词赋。

  破除烦恼,二更山寺木鱼声;见彻性灵,一点云堂优钵影。

  兴来醉倒落花前,天地即为衾枕;机息坐忘磐石上,古今尽属蜉蝣。

  老树着花,更觉生机郁勃;秋禽弄舌,转令幽兴潇疏。

  完得心上之本来,方可言了心;尽得世间之常道,才堪论出世。

  雪后寻梅,霜前访菊,雨际护兰,风外听竹;固野客之闲情,实文人之深趣。

  结一草堂,南洞庭月,北蛾眉雪,东泰岱松,西潇湘竹;中具晋高僧支法,八尺沉香床。浴罢温泉,投床鼾睡,以此避暑,讵不乐也?

  人有一字不识,而多诗意;一偈不参,而多禅意;一勺不濡,而多酒意;一石不晓,而多画意;淡宕故也。

  以看世人青白眼,转而看书,则圣贤之真见识;以议论人雌黄口,转而论史,则左狐之真是非。

  事到全美处,怨我者不能开指摘之端;行到至污处,爱我者不能施掩护之法。

  必出世者,方能入世,不则世缘易堕;必入世者,方能出世,不则空趣难持。

  调性之法,急则佩韦,缓则佩弦;谐情之法,水则从舟,陆则从车。

  才人之行多放,当以正敛之;正人之行多板,当以趣通之。

  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义相干,可以理遣。佩此两言,足以游世。

  冬起欲迟,夏起欲早;春睡欲足,午睡欲少。

  无事当学白乐天之嗒然,有客宜仿李建勋之击磬。

  郊居,诛茅结屋,云霞栖梁栋之间,竹树在汀洲之外;与二三之同调,望衡对宇,联接巷陌;风天雪夜,买酒相呼;此时觉曲生气味,十倍市饮。

  万事皆易满足,惟读书终身无尽;人何不以不知足一念加之书。又云:读书如服药,药多力自行。

  醉后辄作草书十数行,便觉酒气拂拂,从十指出也。

  书引藤为架,人将薜作衣。

  从江干溪畔,箕踞石上,听水声浩浩潺潺,粼粼冷冷,恰似一部天然之乐韵,疑有湘灵在水中鼓瑟也。

  鸿中叠石,常论高下,但有木阴水气,便自超绝。

  段由夫携瑟,就松风涧响之间曰,三者皆自然之声,正合类聚。

  高卧闲窗,绿阴清昼,天地何其寥廓也。

  少学琴书,偶爱清净,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映,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常言五六月,卧北窗下,遇凉风暂至,自谓羲皇上人。

  空山听雨,是人生如意事。听雨必于空山破寺中,寒雨围炉,可以烧败叶,烹鲜笋。

  鸟啼花落,欣然有会于心。遣小奴,挈瘿樽,酤白酒,釂一梨花瓷盏;急取诗卷,快读一过以咽之,萧然不知其在尘埃间也。

  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

  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犹难为怀。

  欲见圣人气象,须于自己胸中洁净时观之。

  执笔惟凭于手熟,为文每事于口占。

  箕踞于班竹林中,徙倚于青矶石上;所有道笈梵书,或校雠四五字,或参讽一两章。茶不甚精,壶亦不燥,香不甚良,灰亦不死;短琴无曲而有弦,长讴无腔而有音。激气发于林樾,好风逆之水涯,若非羲皇以上,定亦稽阮之间。

  闻人善则疑之,闻人恶则信之,此满腔杀机也。

  士君子尽心利济,使海内少他不得,则天亦自然少他不得,即此便是立命。

  读书不独变气质,且能养精神,盖理义收缉故也。

  周旋人事后,当诵一部清静经;吊丧问疾后,当念一通扯淡歌。

  卧石不嫌于斜,立石不嫌于细,倚石不嫌于薄,盆石不嫌于巧,山石不嫌于拙。

  雨过生凉境闲情,适邻家笛韵,与晴云断雨逐听之,声声入肺肠。

  不惜费,必至于空乏而求人;不受享,无怪乎守财而遗诮。

  园亭若无一段山林景况,只以壮丽相炫,便觉俗气扑人。

  餐霞吸露,聊驻红颜;弄月嘲风,闲销白日。

  清之品有五:睹标致,发厌俗之心,见精洁,动出尘之想,名曰清兴;知蓄书史,能亲笔砚,布景物有趣,种花木有方,名曰清致;纸裹中窥钱,瓦瓶中藏粟,困顿于荒野,摈弃乎血属,名曰清苦;指幽僻之耽,夸以为高,好言动之异,标以为放,名曰清狂;博极今古,适情泉石,文韵带烟霞,行事绝尘俗,名曰清奇。

  对棋不若观棋,观棋不若弹瑟,弹瑟不若听琴。古云:“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斯言信然。

  奕秋往矣,伯牙往矣,千百世之下,止存遗谱,似不能尽有益于人。唯诗文字画,足为传世之珍,垂名不朽。总之身后名,不若生前酒耳。

  君子虽不过信人,君子断不过疑人。

  人只把不如我者较量,则自知足。

  折胶铄石,虽累变于岁时;热恼清凉,原只在于心境。所以佛国都无寒暑,仙都长似三春。

  鸟栖高枝,弹射难加;鱼潜深渊,网钓不及;士隐岩穴,祸患焉至。

  于射而得楫让,于碁而得征诛;于忙而得伊周,于闲而得巢许;于醉而得瞿昙,于病而得老庄,于饮食衣服、出作入息,而得孔子。

  前人云:“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不当草草看过。

  优人代古人语,代古人笑,代古人愤,今文人为文似之。优人登台肖古人,下台还优人,今文人为文又似之。假令古人见今文人,当何如愤,何如笑,何如语?

  看书只要理路通透,不可拘泥旧说,更不可附会新说。

  简傲不可谓高,谄谀不可谓谦,刻薄不可谓严明,阘茸不可谓宽大。

  作诗能把眼前光景,胸中情趣,一笔写出,便是作者,不必说唐说宋。

  少年休笑老年颠,及到老时颠一般,只怕不到颠时老,老年何暇笑少年。

  饥寒困苦福将至已,饱饫宴游祸将生焉。

  打透生死关,生来也罢,死来也罢;参破名利场,得了也好,失了也好。

  混迹尘中,高视物外;陶情杯酒,寄兴篇咏;藏名一时,尚友千古。

  痴矣狂客,酷好宾朋;贤哉细君,无违夫子。醉人盈座,簪裾半尽;酒家食客满堂,瓶瓮不离米肆。灯烛荧荧,且耽夜酌;爨烟寂寂,安问晨炊。生来不解攒眉,老去弥堪鼓腹。

  皮囊速坏,神识常存,杀万命以养皮囊,罪卒归于神识。佛性无边,经书有限,穷万卷以求佛性,得不属于经书。

  人胜我无害,彼无蓄怨之心;我胜人非福,恐有不测之祸。

  书屋前,列曲槛栽花,凿方池浸月,引活水养鱼;小窗下,焚清香读书,设净几鼓琴,卷疏帘看鹤,登高楼饮酒。

  人人爱睡,知其味者甚鲜;睡则双眼一合,百事俱忘,肢体皆适,尘劳尽消,即黄梁南柯,特余事已耳。静修诗云:“书外论交睡最贤。”旨哉言也。

  过份求福,适以速祸;安分远祸,将自得福。

  倚势而凌人者,势败而人凌;恃财而侮人者,财散而人侮。此循环之道。

  我争者,人必争,虽极力争之,未必得;我让者,人必让,虽极力让之,未必失。

  贫不能享客,而好结客;老不能徇世,而好维世;穷不能买书,而好读奇书。

  沧海日,赤城霞;蛾眉雪,巫峡云;洞庭月,潇湘雨;彭蠡烟,广凌涛;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偶饭淮阴,定万古英雄之眼;醉题便殿,生千秋风雅之光。

  清闲无事,坐卧随心,虽粗衣淡食,自有一段真趣;纷扰不宁,忧患缠身,虽锦衣厚味,只觉万状愁苦。

  我如为善,虽一介寒士,有人服其德;我如为恶,虽位极人臣,有人议其过。

  读理义书,学法帖字;澄心静坐,益友清谈;小酌半醺,浇花种竹;听琴玩鹤,焚香煮茶;泛舟观山,寓意奕棋。虽有他乐,吾不易矣。

  成名每在穷苦日,败事多因得志时。

  宠辱不惊,肝木自宁;动静以敬,心火自定;饮食有节,脾土不泄;调息寡言,肺金自全;怡神寡欲,肾水自足。

  让利精于取利,逃名巧于邀名。

  彩笔描空,笔不落色,而空亦不受染;利刀割水,刀不损锷,而水亦不留痕。

  唾面自干,娄师德不失为雅量;睚眦必报,郭象玄未免为祸胎。

  天下可爱的人,都是可怜人;天下可恶的人,都是可惜人。

  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日。

  读书到快目处,起一切沉沦之色;说话到洞心处,破一切暧昧之私。

  谐臣媚子,极天下聪颖之人;秉正嫉邪,作世间忠直之气。

  隐逸林中无荣辱,道义路上无炎凉。

  闻谤而怒者,谗之囮;见誉而喜者,佞之媒。

  滩浊作画,正如隔帘看月,隔水看花,意在远近之间,亦文章法也。

  藏锦于心,藏绣于口;藏珠玉于咳唾,藏珍奇于笔墨;得时则藏于册府,不得则藏于名山。

  读一篇轩快之书,宛见山青水白;听几句伶俐之语,如看岳立川行。

  读书如竹外溪流,洒然而往;咏诗如苹末风起,勃焉而扬。

  子弟排场,有举止而谢飞扬,难博缠头之锦;主宾御席,务廉隅而少蕴藉,终成泥塑之人。

  取凉于箑,不若清风之徐来;激水于槔,不若甘雨之时降。

  有快捷之才,而无所建用,势必乘愤激之处,一逞雄风;有纵横之论,而无所发明,势必乘簧鼓之场,一恣余力。

  月榭凭栏,飞凌缥缈;云房启户,坐看氤氲。

  发端无绪,归结还自支离;入门一差,进步终成恍惚。

  李纳性辨急,酷尚奕棋,每下子,安详极于宽缓。有时躁怒,家人辈则密以棋具陈于前,纳睹便欣然改容,取子布算,都忘其恚。

  竹里登楼,远窥韵士,聆其谈名理于坐上,而人我之相可忘;花间扫石,时候棋师,观其应危劫于枰间,而胜负之机早决。

  六经为庖厨,百家为异馔;三坟为瑚琏,诸子为鼓吹;自奉得无大奢,请客未必能享。

  说得一句好言,此怀庶几才好.揽了一分闲事,此身永不得闲。

  古人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往其下,曰:“此可浣尽十年尘胃。”

  凡名易居,只有清名难居;凡福易享,只有清福难享。

  贺兰山外虚兮怨,无定河边破镜愁。

  有书癖而无剪裁,徒号书厨;惟名饮而少酝藉,终非名饮。

  飞泉数点雨非雨,空翠几重山又山。

  夜者日之余,雨者月之余,冬者岁之余。当此三余,人事稍疏,正可一意问学。

  树影横床,诗思平凌枕外;云华满纸,字意隐跃行间。

  耳目宽则天地窄,争务短则日月长。

  秋老洞庭,霜清彭泽。

  听静夜之钟声,唤醒梦中之梦;观澄潭之月影,窥见身外之身。

  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人有操之不从者,纵之或自化,毋操切以益其顽。

  士君子贫不能济物者,遇人痴迷处,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难处,出一言解救之,亦是无量功德。

  处父兄骨肉之变,宜从容,不宜激烈;遇朋友交游之失,宜剀切,不宜优游。

  问祖宗之德泽,吾身所享者,是当念其积累之难;问子孙之福祉,吾身所贻者,是要思其倾覆之易。

  韶光去矣,叹眼前岁月无多,可惜年华如疾马;长啸归与,知身外功名是假,好将姓字任呼牛。

  意慕古,先存古,未敢反古;心持世,外厌世,未能离世。

  苦恼世上,度不尽许多痴迷汉,人对之肠热,我对之心冷;嗜欲场中,唤不醒许多伶俐人,人对之心冷,我对之肠热。

  自古及今,山之胜多妙于天成,每坏于人造。

  画家之妙,皆在运笔之先,运思之际;一经点染便减机神。

  长于笔者,文章即如言语;长于舌者,言语即成文章。昔人谓“丹青乃无言之诗,诗句乃有言之画”;余则欲丹青似诗,诗句无言,方许各臻妙境。

  舞蝶游蜂,忙中之闲,闲中之忙;落花飞絮,景中之情,情中之景。

  五夜鸡鸣,唤起窗前明月;一觉睡起,看破梦里当年。

  想到非非想,茫然天际白云;明至无无明,浑矣台中明月。

  逃暑深林,南风逗树;脱帽露顶,沉李浮瓜;火宅炎宫,莲花忽迸;较之陶潜卧北窗下,自称羲皇上人,此乐过半矣。

  霜飞空而漫雾,雁照月而猜弦。

  既景华而凋彩,亦密照而疏明;若春阳之扬蘤,似秋汉之含星。

  景澄则岩岫开镜,风生则芳树流芬。

  类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同至人之无迹,怀明义以应时。

  一翻一覆兮如掌,一死一生兮如轮。

小窗幽记 卷五 集素

作者: 陈继儒    

     袁石公云:“长安风雪夜,古庙冷铺中,乞儿丐僧,齁齁如雷吼,而白髭老贵人,拥锦下帷,求一合眼不得。呜呼!松间明月,槛外青山,未常拒人,而人人自拒者何哉?”集素第五。

  田园有真乐,不潇洒终为忙人;诵读有真趣,不玩味终为鄙夫;山水有真赏,不领会终为漫游;吟咏有真得,不解脱终为套语。

  居处寄吾生,但得其地,不在高广;衣服被吾体,但顺其时,不在纨绮;饮食充吾腹,但适其可,不在膏粱;宴乐修吾好,但致其诚,不在浮靡。

  披卷有余闲,留客坐残良夜月;褰帷无别务,呼童耕破远山云。

  琴觞自对,鹿豕为群;任彼世态之炎凉,从他人情之反覆。

  家居苦事物之扰,惟田舍园亭,别是一番活计;焚香煮茗,把酒吟诗,不许胸中生冰炭。

  客寓多风雨之怀,独禅林道院,转添几种生机;染翰挥毫,翻经问偈,肯教眼底逐风尘。

  茅齐独坐茶频煮,七碗后,气爽神清;竹榻斜眠书漫抛,一枕余,心闲梦稳。

  带雨有时种竹,关门无事锄花;拈笔闲删旧句,汲泉几试新茶。

  余尝净一室,置一几,陈几种快意书,放一本旧法帖;古鼎焚香,素麈挥尘,意思小倦,暂休竹榻。饷时而起,则啜苦茗,信手写汉书几行,随意观古画数幅。心目间,觉洒洒灵空,面上俗尘,当亦扑去三寸。

  但看花开落,不言人是非。

  莫恋浮名,梦幻泡影有限;且寻乐事,风花雪月无穷。

  白云在天,明月在地;焚香煮茗,阅偈翻经;俗念都捐,尘心顿尽。

  暑中尝默坐,澄心闭目,作水观久之,觉肌发洒洒,几阁间似有爽气。

  胸中只摆脱一恋字,便十分爽净,十分自在;人生最苦处,只是此心;沾泥带水,明是知得,不能割断耳。

  无事以当贵,早寝以当富,安步以当车,晚食以当肉;此巧于处贫矣。

  三月茶笋初肥,梅风未困;九月莼鲈正美,秫酒新香;胜友晴窗,出古人法书名画,焚香评赏,无过此时。

  高枕邱中,逃名世外,耕稼以输王税,采樵以奉亲颜;新谷既升,田家大洽,肥羜烹以享神,枯鱼燔而召友;蓑笠在户,桔槔空悬,浊酒相命,击缶长歌,野人之乐足矣。

  为市井草莽之臣,早输国课;作泉石烟霞之主,日远俗情。

  覆雨翻云何险也,论人情,只合杜门;吟风弄月忽颓然,全天真,且须对酒。

  春初玉树参差,冰花错落,琼台奇望,恍坐玄圃,罗浮若非;黄昏月下,携琴吟赏,杯酒留连,则暗香浮动,疏影横斜之趣,何能真实际。

  性不堪虚,天渊亦受鸢鱼之扰;心能会境,风尘还结烟霞之娱。

  身外有身,捉麈尾矢口闲谈,真如画饼;窍中有窍,向蒲团回心究竟,方是力田。

  山中有三乐。薜荔可衣,不羡绣裳;蕨薇可食,不贪粱肉;箕踞散发,可以逍遥。

  终南当户,鸡峰如碧笋左簇,退食时秀色纷纷堕盘,山泉绕窗入厨,孤枕梦回,惊闻雨声也。

  世上有一种痴人,所食闲茶冷饭,何名高致。

  桑林麦陇,高下竞秀;风摇碧浪层层,雨过绿云绕绕。雉雊春阳,鸠呼朝雨,竹篱茅舍,闲以红桃白李,燕紫莺黄,寓目色相,自多村家闲逸之想,令人便忘艳俗。

  云生满谷,月照长空,洗足收衣,正是宴安时节。

  眉公居山中,有客问山中何景最奇,曰:“雨后露前,花朝雪夜。”又问何事最奇,曰:“钓因鹤守,果遣猿收。”

  古今我爱陶元亮,乡里人称马少游。

  嗜酒好睡,往往闭门;俯仰进趋,随意所在。

  霜水澄定,凡悬崖峭壁;古木垂萝,与片云纤月;一山映在波中,策杖临之,心境俱清绝。

  亲不抬饭,虽大宾不宰牲;匪直戒奢,侈而可久,亦将免烦劳以安身。

  饥生阳火炼阴精,食饱伤神气不升。

  心苟无事,则息自调;念苟无欲,则中自守。

  文章之妙:语快令人舞,语悲令人泣,语幽令人冷,语怜令人惜,语险令人危,语慎令人密;语怒令人按剑,语激令人投笔,语高令人入云,语低令人下石。

  溪响松声,清听自远;竹冠兰佩,物色俱闲。

  鄙吝一销,白云亦可赠客;渣滓尽化,明月自来照人。

  存心有意无意之间,微云淡河汉;应世不即不离之法,疏雨滴梧桐。

  肝胆相照,欲与天下共分秋月;意气相许,欲与天下共坐春风。

  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古琴一张,儒道佛书各数卷。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水,傍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和,外适内舒,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偶坐蒲团,纸窗上月光渐满,树影参差,所见非空非色;此时虽名衲敲门,山童且勿报也。

  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闲想,不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

  馥喷五木之香,色冷冰蚕之锦。

  筑风台以思避,构仙阁而入圆。

  客过草堂问:“何感慨而甘栖遯?”余倦于对,但拈古句答曰:“得闲多事外,知足少年中。”问:“是何功课?”曰:“种花春扫雪,看箓夜焚香。”问:“是何利养?”曰:“砚田无恶岁,酒国有长春。”问:“是何还往?”曰:“有客来相访,通名是伏羲。”

  山居胜于城市,盖有八德:不责苛礼,不见生客,不混酒肉,不竞田产,不闻炎凉,不闹曲直,不微文逋,不谈士籍。

  采茶欲精,藏茶欲燥,烹茶欲洁。

  茶见日而味夺,墨见日而色灰。

  磨墨如病儿,把笔如壮夫。

  园中不能辨奇花异石,惟一片树阴,半庭藓迹,差可会心忘形。友来或促膝剧论,或鼓掌欢笑,或彼谈我听,或彼默我喧,而宾主两忘。

  尘缘割断,烦恼从何处安身;世虑潜消,清虚向此中立脚。

  檐前绿蕉黄葵,老少叶,鸡冠花,布满阶砌。移榻对之,或枕石高眠,或捉尘清话。门外车马之尘滚滚,了不相关。

  夜寒坐小室中,拥炉闲话。渴则敲冰煮茗;饥则拨火煨芋。

  阿衡五就,那如莘野躬耕;诸葛七擒,争似南阳抱膝。

  饭后黑甜,日中薄醉,别是洞天;茶铛酒臼,轻案绳床,寻常福地。

  翠竹碧梧,高僧对奕;苍苔红叶,童子煎茶。

  久坐神疲,焚香仰卧;偶得佳句,即令毛颖君就枕掌记,不则展转失去。

  和雪嚼梅花,羡道人之铁脚;烧丹染香履,称先生之醉吟。

  灯下玩花,帘内看月,雨后观景,醉里题诗,梦中闻书声,皆有别趣。

  王思远扫客坐留,不若杜门;孙仲益浮白俗谈,足当洗耳。

  铁笛吹残,长啸数声,空山答响;胡麻饭罢,高眠一觉,茂树屯阴。

  编茅为屋,叠石为阶,何处风尘可到;据梧而吟,烹茶而语,此中幽兴偏长。

  皂囊白简,被人描尽半生;黄帽青鞋,任我逍遥一世。

  清闲之人不可惰其四肢,又须以闲人做闲事:临古人帖,温昔年书;拂几微尘,洗砚宿墨;灌园中花,扫林中叶。觉体少倦,放身匡床上,暂息半晌可也。

  待客当洁不当侈,无论不能继,亦非所以惜福。

  葆真莫如少思,寡过莫如省事;善应莫如收心,解谬莫如澹志。

  世味浓,不求忙而忙自至;世味淡,不偷闲而闲自来。

  盘餐一菜,永绝腥膻,饭僧宴客,何烦六甲行厨;茆屋三楹,仅蔽风雨,扫地焚香,安用数童缚帚。

  以俭胜贫,贫忘;以施代侈,侈化;以省去累,累消;以逆炼心,心定。

  净几明窗,一轴画,一囊琴,一只鹤,一瓯茶,一炉香,一部法帖;小园幽径,几丛花,几群鸟,几区亭,几拳石,几池水,几片闲云。

  花前无烛,松叶堪燃;石畔欲眠,琴囊可枕。

  流年不复记,但见花开为春,花落为秋;终岁无所营,惟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脱巾露项,斑文竹箨之冠;倚枕焚香,半臂华山之服。

  谷雨前后,为和凝汤社,双井白茅,湖州紫笋,扫臼涤铛,征泉选火。以王濛为品司,卢仝为执权,李赞皇为博士,陆鸿渐为都统。聊消渴吻,敢讳水淫,差取婴汤,以供茗战。

  窗前落月,户外垂萝;石畔草根,桥头树影;可立可卧,可坐可吟。

  亵狎易契,日流于放荡;庄厉难亲,日进于规矩。

  甜苦备尝,好丢手,世味浑如嚼蜡;生死事大,急回头,年光疾于跳丸。

  若富贵,由我力取,则造物无权;若毁誉,随人脚根,则谗夫得志。

  清事不可着迹。若衣冠必求奇古,器用必求精良,饮食必求异巧,此乃清中之浊,吾以为清事之一蠹。

  吾之一身,常有少不同壮,壮不同老;吾之身后,焉有子能肖父,孙能肖祖?如此期,必属妄想,所可尽者,惟留好样与儿孙而已。

  若想钱,而钱来,何故不想;若愁米,而米至,人固当愁。晓起依旧贫穷,夜来徒多烦恼。

  半窗一几,远兴闲思,天地何其寥阔也;清晨端起,亭午高眠,胸襟何其洗涤也。

  行合道义,不卜自吉;行悖道义,纵卜亦凶。人当自卜,不必问卜。

  奔走于权幸之门,自视不胜其荣,人窃以为辱;经营于利名之场,操心不胜其苦,己反以为乐。

  宇宙以来有治世法,有傲世法,有维世法,有出世法,有垂世法。唐虞垂衣,商周秉钺,是谓治世;巢父洗耳,褒公瞠目,是谓傲世;首阳轻周,桐江重汉,是谓维世;青牛度关,白鹤翔云,是谓出世;若乃鲁儒一人,邹传七篇,始谓垂世。

  书室中修行法:心闲手懒,则观法帖,以其可逐字放置也;手闲心懒,则治迂事,以其可作可止也;心手俱闲,则写字作诗文,以其可以兼济也;心手俱懒,则坐睡,以其不强役于神也;心不甚定,宜看诗及杂短故事,以其易于见意不滞于久也;心闲无事,宜看长篇文字,或经注,或史传,或古人文集,此又甚宜于风雨之际及寒夜也。又曰:“手冗心闲则思,心冗手闲则卧,心手俱闲,则著作书字,心手俱冗,则思早毕其事,以宁吾神。”

  片时清畅,即享片时;半景幽雅,即娱半景;不必更起姑待之心。

  一室经行,贤于九衢奔走;六时礼佛,清于五夜朝天。

  会意不求多,数幅晴光摩诘画;知心能有几,百篇野趣少陵诗。

  醇醪百斛,不如一味太和之汤;良药千包,不如一服清凉之散。

  闲暇时,取古人快意文章,朗朗读之,则心神超逸,须眉开张。

  修净土者,自净其心,方寸居然莲界;学禅坐者,达禅之理,大地尽作蒲团。

  衡门之下,有琴有书,载弹载咏,爰得我娱;岂无他好,乐是幽居。   朝为灌园,夕偃蓬庐。

  因葺旧庐,疏渠引泉,周以花木,日哦其间;故人过逢,瀹茗奕棋,杯酒淋浪,殆非尘中物也。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闲居之趣,快活有五。不与交接,免拜送之礼,一也;终日可观书鼓琴,二也;睡起随意,无有拘碍,三也;不闻炎凉嚣杂,四也;能课子耕读,五也。

  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独卧林泉,旷然自适,无利无营,少思寡欲,修身出世法也。

  茅屋三间,木榻一枕,烧高香,啜苦茗,读数行书,懒倦便高卧松梧之下,或科头行吟。日常以苦茗代肉食,以松石代珍奇,以琴书代益友,以著述代功业,此亦乐事。

  挟怀朴素,不乐权荣;栖迟僻陋,忽略利名;葆守恬淡,希时安宁;晏然闲居,时抚瑶琴。

  人生自古七十少,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阴晴与烦恼。到了中秋月倍明,到了清明花更好。花前月下得高歌,急须漫把金樽倒。世上财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官大钱多身转劳,落得自家头白早。请君细看眼前人,年年一分埋青草。草里多多少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饥乃加餐,菜食美于珍味;倦然后睡,草蓐胜似重裀。

  流水相忘游鱼,游鱼相忘流水,即此便是天机;太空不碍浮云,浮云不碍太空,何处别有佛性?

  颇怀古人之风,愧无素屏之赐,则青山白云,何在非我枕屏。

  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入室许清风,对饮惟明月。

  山房置一钟,每于清晨良宵之下,用以节歌,令人朝夕清心,动念和平。李秃谓:“有杂想,一击遂忘;有愁思,一撞遂扫。”知音哉!

  潭涧之间,清流注泻,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却自胸无宿物,漱清流,令人濯濯清虚,日来非惟使人情开涤,可谓一往有深情。

  林泉之浒,风飘万点,清露晨流,新桐初引,萧然无事,闲扫落花,足散人怀。

  浮云出岫,绝壁天悬,日月清朗,不无微云点缀。看云飞轩轩霞举,踞胡床与友人咏谑,不复滓秽太清。

  山房之磬,虽非绿玉,沉明轻清之韵,尽可节清歌洗俗耳。山居之乐,颇惬冷趣,煨落叶为红炉,况负暄于岩户。土鼓催梅,荻灰暖地,虽潜凛以萧索,见素柯之凌岁。同云不流,舞雪如醉,野因旷而冷舒,山以静而不晦。枯鱼在悬,浊酒已注,朋徒我从,寒盟可固,不惊岁暮于天涯,即是挟纩于孤屿。

  步障锦千层,氍毹紫万叠,何似编叶成帏,聚茵为褥?绿阴流影清入神,香气氤氲彻人骨,坐来天地一时宽,闲放风流晓清福。

  送春而血泪满腮,悲秋而红颜惨目。

  翠羽欲流,碧云为飏。

  郊中野坐,固可班荆;径里闲谈,最宜拂石。侵云烟而独冷,移开清啸胡床,藉草木以成幽,撤去庄严莲界。况乃枕琴夜奏,逸韵更扬;置局午敲,清声甚远;洵幽栖之胜事,野客之虚位也。

  饮酒不可认真,认真则大醉,大醉则神魂昏乱。在书为沉湎,在诗为童羖,在礼为豢豕,在史为狂药。何如但取半酣,与风月为侣?

  家鸳鸯湖滨,饶兼葭凫鹥,水月澹荡之观。客啸渔歌,风帆烟艇,虚无出没,半落几上,呼野衲而泛斜阳,无过此矣!

  雨后卷帘看霁色,却疑苔影上花来。

  月夜焚香,古桐三弄,便觉万虑都忘,妄想尽绝。试看香是何味,烟是何色,穿窗之白是何影,指下之余是何音,恬然乐之而悠然忘之者,是何趣,不可思量处,是何境?

  贝叶之歌无碍,莲花之心不染。

  河边共指星为客,花里空瞻月是卿。

  人之交友,不出趣味两字,有以趣胜者,有以味胜者。然宁饶于味,而无饶于趣。

  守恬淡以养道,处卑下以养德,去嗔怒以养性,薄滋味以养气。

  吾本薄福人,宜行惜福事;吾本薄德人,宜行厚德事。

  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视众生皆眷属,所以转成冤家。

  只宜于着意处写意,不可向真景处点景。

  只愁名字有人知,涧边幽草;若问清盟谁可托,沙上闲鸥。山童率草木之性,与鹤同眠;奚奴领歌咏之情,检韵而至。闭户读书,绝胜入山修道;逢人说法,全输兀坐扪心。

  砚田登大有,虽千仓珠粟,不输两税之征,文锦运机杼,纵万轴龙文,不犯九重之禁。

  步明月于天衢,览锦云于江阁。

  幽人清课,讵但啜茗焚香;雅士高盟,不在题诗挥翰。

  以养花之情自养,则风情日闲;以调鹤之性自调,则真性自美。

  热汤如沸,茶不胜酒;幽韵如云,酒不胜茶。茶类隐,酒类侠。酒固道广,茶亦德素。

  老去自觉万缘都尽,那管人是人非;春来倘有一事关心,只在花开花谢。

  是非场里,出人逍遥;顺逆境中,纵横自在。竹密何妨水过,山高不碍云飞。

  口中不设雌黄,眉端不挂烦恼,可称烟火神仙;随意而栽花柳,适性以养禽鱼,此是山林经济。

  午睡醒来,颓然自废,身世庶几浑忘;晚炊既收,寂然无营,烟火听其更举。

  花开花落春不管,拂意事休对人言;水暖水寒鱼自知,会心处还期独赏。

  心地上无风涛,随在皆青山绿水;性天中有化育,触处见鱼跃鸢飞。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斗室中万虑都捐,说甚画栋飞云,珠帘卷雨;三杯后一真自得,谁知素弦横月,短笛吟风。

  得趣不在多,盆池拳石间,烟霞具足;会景不在远,蓬窗竹屋下,风月自赊。

  会得个中趣,五湖之烟月尽入寸衷:破得眼前机,千古之英雄都归掌握。

  细雨闲开卷,微风独弄琴。

  水流任意景常静,花落虽频心自闲。

  残醺供白醉,傲他附热之蛾;一枕余黑甜,输却分香之蝶。闲为水竹云山主,静得风花雪月权。

  半幅花笺入手,剪裁就腊雪春冰;一条竹杖随身,收拾尽燕云楚水。

  心与竹俱空,问是非何处安觉;貌偕松共瘦,知忧喜无由上眉。

  芳菲林圃看蜂忙,觑破几多尘情世态;寂寞衡茆观燕寝,发起一种冷趣幽思。

  何地非真境?何物非真机?芳园半亩,便是旧金谷;流水一湾,便是小桃源。林中野鸟数声,便是一部清鼓吹;溪上闲云几片,便是一幅真画图。

  人在病中,百念灰冷,虽有富贵,欲享不可,反羡贫贱而健者。是故人能于无事时常作病想。一切名利之心,自然扫去。

  竹影入帘,蕉阴荫槛,故蒲团一卧,不知身在冰壶鲛室。

  霜降木落时,入疏林深处,坐树根上,飘飘叶点衣袖,而野鸟从梢飞来窥人。荒凉之地,殊有清旷之致。

  明窗之下,罗列图史琴尊以自娱。有兴则泛小舟,吟啸览古于江山之间。渚茶野酿,足以消忧;莼鲈稻蟹,足以适口。又多高僧隐士,佛庙绝胜。家有园林,珍花奇石,曲沼高台,鱼鸟流连,不觉日暮。

  山中莳花种草,足以自娱,而地朴人荒,泉石都无,丝竹绝响,奇士雅客亦不复过,未免寂寞度日。然泉石以水竹代,丝竹以莺舌蛙吹代,奇士雅客以蠹简代,亦略相当。

  闲中觅伴书为上,身外无求睡最安。

  栽花种竹,未必果出闲人;对酒当歌,难道便称侠士?

  虚堂留烛,抄书尚存老眼;有客到门,挥麈但说青山。

  帝子之望巫阳,远山过雨;王孙之别南浦,芳草连天。

  室距桃源,晨夕恒滋兰菃;门开杜径,往来惟有羊裘。

  枕长林而披史,松子为餐;入丰草以投闲,蒲根可服。

  一泓溪水柳分开,尽道清虚搅破;三月林光花带去,莫言香分消残。

  荆扉昼掩,闲庭宴然,行云流水襟怀;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太山乔岳气象。

  窗前独榻频移,为亲夜月;壁上一琴常挂,时拂天风。

  萧斋香炉书史,酒器俱捐;北窗石枕松风,茶铛将沸。

  明月可人,清风披坐,班荆问水,天涯韵士高人;下箸佐觞,品外涧毛溪蔌,主之荣也。高轩寒户,肥马嘶门,命酒呼茶,声势惊神震鬼;叠筵累几,珍奇罄地穷天,客之辱也。

  贺函伯坐径山竹里,须眉皆碧;王长公龛杜鹃楼下,云母都红。

  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流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

  年年落第,春风徒泣于迁莺;处处羁游,夜雨空悲于断雁。金壶霏润,瑶管舂容。

  菜甲初长,过于酥酪。寒雨之夕,呼童摘取,佐酒夜谈,嗅其清馥之气,可涤胸中柴荆,何必纯灰三斛!

  暖风春座酒,细雨夜窗棋。

  秋冬之交,夜静独坐,每闻风雨潇潇,既凄然可愁,亦复悠然可喜。至酒醒灯昏之际,尤难为怀。

  长亭烟柳,白发犹劳,奔走可怜名利客:野店溪云,红尘不到,逍遥时有牧樵人。天之赋命实同,人之自取则异。

  富贵大是能俗人之物,使吾辈当之,自可不俗;然有此不俗胸襟,自可不富贵矣。

  风起思莼,张季鹰之胸怀落落;春回到柳,陶渊明之兴致翩翩。然此二人,薄宦投簪,吾犹嗟其太晚。

  黄花红树,春不如秋;白雪青松,冬亦胜夏。春夏园林,秋冬山谷,一心无累,四季良辰。

  听牧唱樵歌,洗尽五年尘土肠胃;奏繁弦急管,何如一派山水清音。

  孑然一身,萧然四壁,有识者当此,虽未免以冷淡成愁,断不以寂寞生悔。

  从五更枕席上参看心体,心未动,情未萌,才见本来面日;向三时饮食中谙练世味,浓不欣,淡不厌,方为切实功夫。

  瓦枕石榻,得趣处下界有仙,木食草衣,随缘时西方无佛。

  当乐境而不能享者,毕竟是薄福之人;当苦境而反觉甘者,方才是真修之士。

  半轮新月数竿竹,千卷藏书一盏茶。

  偶向水村江郭,放不系之舟,还从沙岸草桥,吹无孔之笛。

  物情以常无事为欢颜,世态以善托故为巧术。

  善救时,若和风之消酷暑,能脱俗,似淡月之映轻云。

  廉所以惩贪,我果不贪,何必标一廉名,以来贪夫之侧目;让所以息争,我果不争,又何必立一让名,以致暴客之弯弓?

  曲高每生寡和之嫌,歌唱需求同调;眉修多取入宫之妒,梳洗切莫倾城。

  随缘便是遣缘,似舞蝶与飞花共适;顺事自然无事,若满月偕盆水同圆。

  耳根似飙谷投响,过而不留,则是非俱谢;心境如月池浸色,空而不着,则物我两忘。

  心事无不可对人语,则梦寐俱清;行事无不可使人见,则饮食俱健

小窗幽记 卷六 集景

 

作者: 陈继儒    

 


  结庐松竹之间,闲云封户;徙倚青林之下,花瓣沾衣。芳草盈阶,茶烟几缕;春光满眼,黄鸟一声。此时可以诗,可以画,而正恐诗不尽言,画不尽意。而高人韵士,能以片言数语尽之者,则谓之诗可,谓之画可,谓高人韵士之诗画亦无不可。集景第六。
  花关曲折,云来不认湾头;草径幽深,落叶但敲门扇。
  细草微风,两岸晚山迎短桌;垂杨残月,一江春水送行舟。

  草色伴河桥,锦缆晓牵三竺雨;花阴连野寺,布帆晴挂六桥烟。

  闲步畎亩间,垂柳飘风,新秧翻浪;耕夫荷农器,长歌相应;牧童稚子,倒骑牛背,短笛无腔,吹之不休,大有野趣。

  夜阑人静,携一童立于清溪之畔,孤鹤忽唳,鱼跃有声,清入肌骨。

  垂柳小桥,纸窗竹屋,焚香燕坐,手握道书一卷。客来则寻常茶具,本色清言,日暮乃归,不知马蹄为何物。

  门内有径,径欲曲;径转有屏:屏欲小;屏进有阶,阶欲平;阶畔有花,花欲鲜;花外有墙,墙欲低;墙内有松,松欲古:松底有石,石欲怪;石面有亭,亭欲朴;亭后有竹,竹欲疏;竹尽有室,室欲幽;室旁有路,路欲分;路合有桥,桥欲危;桥边有树,树欲高;树阴有草,草欲青;草上有渠,渠欲细;渠引有泉,泉欲瀑;泉去有山,山欲深:山下有屋,屋欲方;屋角有圃,圃欲宽;圃中有鹤,鹤欲舞;鹤报有客,客不俗;客至有酒,酒欲不却;酒行有醉,醉欲不归。

  清晨林鸟争鸣,唤醒一枕春梦。独黄鹂百舌,抑扬高下,最可人意。

  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呜;日夕欲颓,池鳞竞跃,实欲界之仙都。自唐乐以来,未有能与其奇者。

  曲径烟深,路接杏花酒舍;澄江日落,门通杨柳渔家。

  长松怪石,去墟落不下一二十里。鸟径缘崖,涉水于草莽间。数四左右,两三家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竹篱草舍,燕处其间,兰菊艺之,霜月春风,日有余思。临水时种桃梅,儿童婢仆皆布衣短褐,以给薪水,酿村酒而饮之。案有诗书、庄周、太玄、楚辞、黄庭、阴符、楞严、圆觉,数十卷而已。杖藜蹑屐,往来穷谷大川,听流水,看激湍,鉴澄潭,步危桥,坐茂树,探幽壑,升高峰,不亦乐乎!

  天气晴朗,步出南郊野寺,沽酒饮之。半醉半醒,携僧上雨花台,看长江一线,风帆摇曳,钟山紫气,掩映黄屋,景趣满前,应接不暇。

  净扫一室,用博山炉爇沉水香,香烟缕缕,直透心窍,最令人精神凝聚。

  每登高邱,步邃谷,延留燕坐,见悬崖瀑流,寿木垂萝,閟邃岑寂之处,终日忘返。

  每遇胜日有好怀,袖手哦古人诗足矣。青山秀水,到眼即可舒啸,何必居篱落下,然后为己物?

  柴门不扃,筠帘半卷,梁间紫燕,呢呢喃喃,飞出飞入。山人以啸咏佐之,皆各适其性。

  风晨月夕,客去后,蒲团可以双跏;烟岛云林,兴来时,竹杖何妨独往。

  三径竹间,日华澹澹,固野客之良辰;一编窗下,风雨潇潇,亦幽人之好景。

  乔松十数株,修竹千余竿;青萝为墙垣,白石为鸟道;流水周于舍下,飞泉落于檐间;绿柳白莲,罗生池砌:时居其中,无不快心。

  人冷因花寂,湖虚受雨喧。

  有屋数间,有田数亩。用盆为池,以瓮为牖,墙高于肩,室大于斗。布被暖余,藜藿饱后。气吐胸中,充塞宇宙,笔落人间,辉映琼玖。人能知止,以退为茂。我自不出,何退之有?心无妄想,足无妄走,人无妄交,物无妄受。炎炎论之,甘处其陋。绰绰言之,无出其右。羲轩之书,未尝去手,尧舜之谈,未尝离口。谭中和天,同乐易友,吟自在诗,饮欢喜酒。百年升平,不为不偶,七十康彊,不为不寿。

  中庭蕙草销雪,小苑梨花梦云。

  以江湖相期,烟霞相许;付同心之雅会,托意气之良游。或闭户读书,累月不出;或登山玩水,竟日忘归。斯贤达之素交,盖千秋之一遇。

  荫映岩流之际,偃息琴书之侧,寄心松竹,取乐鱼鸟,则淡泊之愿,于是毕矣。

  庭前幽花时发,披览既倦,每啜茗对之。香色撩人,吟思忽起,遂歌一古诗,以适清兴。

  凡静室,须前栽碧梧,后种翠竹,前檐放步,北用暗窗,春冬闭之,以避风雨,夏秋可开,以通凉爽。然碧梧之趣,春冬落叶,以舒负暄融和之乐,夏秋交荫,以蔽炎烁蒸烈之气,四时得宜,莫此为胜。

  家有三亩园,花木郁郁。客来煮茗,谈上都贵游、人间可喜事,或茗寒酒冷,宾主相忘,其居与山谷相望,暇则步草径相寻。

  良辰美景,春暖秋凉。负杖蹑履,逍遥自乐。临池观鱼,披林听鸟;酌酒一杯,弹琴一曲;求数刻之乐,庶几居常以待终。筑室数楹,编槿为篱,结茅为亭。以三亩荫竹树栽花果,二亩种蔬菜,四壁清旷,空诸所有,蓄山童灌园剃草,置二三胡床着亭下,挟书剑以伴孤寂,携琴奕以迟良友,此亦可以娱老。

  一径阴开,势隐蛇蟺之致,云到成迷;半阁孤悬,影回缥缈之观,星临可摘。

  几分春色,全凭狂花疏柳安排;一派秋容,总是红蓼白苹妆点。

  南湖水落,妆台之明月犹悬;西郭烟销,绣榻之彩云不散。

  秋竹沙中淡,寒山寺里深。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潭水寒生月,松风夜带秋。

  春山艳冶如笑,夏山苍翠如滴,秋山明净如妆,冬山惨淡如睡。

  眇眇乎春山,淡冶而欲笑,翔翔乎空丝,绰约而自飞。

  盛暑持蒲,榻铺竹下,卧读《骚》经,树影筛风,浓阴蔽日,丛竹蝉声,远远相续,蘧然入梦,醒来命取榐栉发,汲石涧流泉,烹云芽一啜,觉两腋生风。徐步草玄亭,芰荷出水,风送清香,鱼戏冷泉,凌波跳掷。因涉东皋之上,四望溪山罨画,平野苍翠。激气发于林瀑,好风送之水涯,手挥麈尾,清兴酒然。不待法雨凉雪,使人火宅之念都冷。

  山曲小房,人园窈窕幽径,绿玉万竿。中汇涧水为曲池,环池竹树云石,其后平冈透迤,古松鳞鬣,松下皆灌丛杂木,茑萝骈织,亭榭翼然。夜半鹤唳清远,恍如宿花坞;间闻哀猿啼啸,嘹呖惊霜,初不辨其为城市为山林也。

  一抹万家,烟横树色,翠树欲流,浅深间布,心目竞观,神情爽涤。

  万里澄空,千峰开霁,山色如黛,风气如秋,浓阴如幕,烟光如缕,笛响如鹤唳,经呗如咿唔,温言如春絮,冷语如寒冰,此景不应虚掷。

  山房置古琴一张,质虽非紫琼绿玉,响不在焦尾号钟,置之石床,快作数弄。深山无人,水流花开,清绝冷绝。

  密竹轶云,长林蔽日,浅翠娇青,笼烟惹湿,构数椽其间,竹树为篱,不复葺垣。中有一泓流水,清可漱齿,曲可流觞,放歌其间,离披蒨郁,神涤意闲。

  抱影寒窗,霜夜不寐,徘徊松竹下。四山月白露坠,冰柯相与,咏李白《静夜思》,便觉冷然寒风。就寝复坐蒲团,从松端看月,煮茗佐谈,竟此夜乐。

  云晴叆叆,石楚流滋,狂飙忽卷,珠雨淋漓。黄昏孤灯明灭,山房清旷,意自悠然。夜半松涛惊飓,蕉园鸣琅,窾坎之声,疏密间发,愁乐交集,足写幽怀。

  四林皆雪,登眺时见絮起风中,千峰堆玉,鸦翻城角,万壑铺银。无树飘花,片片绘子瞻之壁;不妆散粉,点点糁原宪之羹。飞霰入林,回风折竹,徘徊凝览,以发奇思。画冒雪出云之势,呼松醪茗饮之景。拥炉煨芋,欣然一饱,随作雪景一幅,以寄僧赏。

  孤帆落照中,见青山映带,征鸿回渚,争栖竞啄,宿水鸣云,声凄夜月,秋飙萧瑟,听之黯然,遂使一夜西风,寒生露白。万山深处,一泓涧水,四周削壁,石磴崭岩,丛木蓊郁,老猿穴其中,古松屈曲,高拂云颠,鹤来时栖其顶。每晴初霜旦,林寒涧肃,高猿长啸,属引凄异,风声鹤唳,隙呖惊霜,闻之令人凄绝。

  春雨初霁,园林如洗,开扉闲望,见绿畴麦浪层层,与湖头烟水相映带,一派苍翠之色,或从树杪流来,或自溪边吐出。支笻散步,觉数十年尘土肺肠,俱为洗净。

  四月有新笋、新茶、新寒豆、新含桃,绿阴一片,黄鸟数声,乍晴乍雨,不暖不寒,坐间非雅非俗,半醉半醒,尔时如从鹤背飞下耳。

  名从刻竹,源分渭亩之云;倦以据梧,清梦郁林之石。

  夕阳林际,蕉叶堕地而鹿眠;点雪炉头,茶烟飘而鹤避。

  高堂客散,虚户风来,门设不关,帘钩欲下。横轩有狻猊之鼎,隐几皆龙马之文,流览云端,寓观濠上。

  山经秋而转淡,秋入山而倍清。

  山居有四法:树无行次,石无位置,屋无宏肆,心无机事。

  花有喜、怒、寤、寐、晓、夕,浴花者得其候,乃为膏雨。淡云薄日,夕阳佳月,花之晓也;狂号连雨,烈焰浓寒,花之夕也;檀唇烘日,媚体藏风,花之喜也;晕酣神敛,烟色迷离,花之愁也;欹枝困槛,如不胜风,花之梦也;嫣然流盼,光华溢目,花之醒也。

而堆阜,桂林之山绵衍庞傅,江南之山峻峭巧丽。山之形色,不同如此。

-->   杜门避影出山,一事不到,梦寐间春昼花阴,猿鹤饱卧,亦五云之余荫。

  白云徘徊,终日不去。岩泉一支,潺湲斋中。春之昼,秋之夕,既清且幽,大得隐者之乐,惟恐一日移去。

  与衲子辈坐林石上,谈因果,说公案。久之,松际月来,振衣而起,踏树影而归,此日便是虚度。

  结庐人径,植杖山阿,林壑地之所丰,烟霞性之所适,荫丹桂,藉白茅,浊酒一杯,清琴数弄,诚足乐也。

  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小犬,吠声如豹。村虚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童仆静默。

  东风开柳眼,黄鸟骂桃奴。

  晴雪长松,开窗独坐,恍如身在冰壶;斜阳芳草,携杖闲吟,信是人行图画。

  小窗下修篁萧瑟,野鸟悲啼;峭壁间醉墨淋漓,山灵呵护。

  霜林之红树,秋水之白苹。

  云收便悠然共游,雨滴便冷然俱清;鸟啼便欣然有会,花落便洒然有得。

  千竿修竹,周遭半亩方塘;一片白云,遮蔽五株垂柳。   山馆秋深,野鹤唳残清夜月;江园春暮,杜鹃啼断落花风。

  青山非僧不致,绿水无舟更幽;朱门有客方尊,缁衣绝粮益韵。

  杏花疏雨,杨柳轻风,兴到欣然独往;村落烟横,沙滩月印,歌残倏尔言旋。

  赏花酣酒,酒浮园菊方三盏,睡醒问月,月到庭梧第二枝。此时此兴,亦复不浅。

  几点飞鸦,归来绿树;一行征雁,界破青天。

  看山雨后,霁色一新,便觉青山倍秀;玩月江中,波光千顷,顿令明月增辉。

  楼台落日,山川出云。

  玉树之长廊半阴,金陵之倒景犹赤。

  小窗偃卧,月影到床,或逗留于梧桐,或摇乱于杨柳;翠华扑被,神骨俱仙。及从竹里流来,如自苍云吐出。

  清送素蛾之环佩,逸移幽土之羽裳。想思足慰于故人,清啸自纡于良夜。

  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绘花者,不能绘其香;绘风者,不能绘其声;绘人者,不能绘其情。

  读书宜楼,其快有五:无剥啄之惊,一快也;可远眺,二快也;无湿气浸床,三快也;木末竹颠,与鸟交语,四快也;云霞宿高檐,五快也。

  山径幽深,十里长松引路,不倩金张;俗态纠缠,一编残卷疗人,何须卢扁。

  喜方外之浩荡,叹人间之窘束。逢阆苑之逸客,值蓬莱之故人。

  忽据梧而策杖,亦披裘而负薪。

  出芝田而计亩,入桃源而问津。菊花两岸,松声一邱。叶动猿来,花惊乌去。阅邱壑之新趣,纵江湖之旧心。

  篱边杖履送僧,花须列于巾角;石上壶觞坐客,松子落我衣裾。

  远山宜秋,近山宜春,高山宜雪,平山宜月。

  珠帘蔽月,翻窥窈窕之花;绮幔藏云,恐碍扶疏之柳。

  松子为餐,蒲根可服。

  烟霞润色,荃荑结芳。出涧幽而泉冽,入山户而松凉。

  旭日始暖,蕙草可织;园桃红点,流水碧色。

  玩飞花之度窗,看春风之入柳,忽翔飞而暂隐,时凌空而更飏。

  竹依窗而弄影,兰因风而送香。风暂下而将飘,烟才高而不瞑。

  悠扬绿柳,讶合浦之同归;燎绕青霄,环五星之一气。

  褥绣起于缇纺,烟霞生于灌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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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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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书之乐

刘少军

 

 人无“癖”不乐。淘书便是这样一桩可以让人深迷不已的乐事。十多年来,淘书渐渐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几成“不可一日无此君”之势。何以若此?盖因淘书之乐,其乐悠悠,得入其门,便会徜徉自得,乐而忘返。

 

 淘书之乐,乐在一种执著。但凡爱书人,皆愿怀“穷其一生而后快”之志,效苦心搜求罗致之力,因为爱书人心知,天下之书浩如烟海,惟有勤敏不辍搜淘,方能集腋成裘、渐入佳境。我有一位书友,虽已届耄耋之年,但每周末西安八仙庵的旧书市,是逢集必到、寒暑不避的,他的这份执著,我辈只有自叹莫如了。其实像我这样几天不逛书摊、不去书店便心里不踏实的淘书人,很多时候会被周围人目以“另类”:为这些书,至于如此耗费精力和时间吗?每遇此场景,我都会淡然一笑处之,正所谓“雨落花心,甘苦自知”,淘书本来就是一件苦乐自为的事,只要自己能深味其中之乐,纵使旁人多有不屑和非议,也大可不必念兹在兹,毕竟这种执著之乐并不是人人都能体味和消受的。

 

 淘书之乐,乐在一种收获。淘书若能每有所得,确也是美哉乐哉,但这只是淘书人的一己美愿而已。有时蹲在“泥沙俱下”的旧书堆旁,挨个翻拣一遍,半晌工夫却终无一获,真叫人起“披沙拣金”之叹。当然也有欣喜若狂的时候,在令人目眩的书架前无意一瞥,竟发现一本久淘不得之书,却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淘书人经常挂在嘴边、引以为乐的就是“捡漏”,大抵如“这种稀见版本,竟然只开价十几元”之类,我自己也常因“捡漏”而窃喜不已。诚然,淘得心爱之书和“捡漏”所带来的收获感,足以让人乐此不疲,但淘书若只囿于此境,便终是小获、小乐,于淘书当深明“有无相生、多少相对”之理,多几分“有之亦可、无之亦可”的平常心,少一些“志在必得”的机心,不因得藏而过喜,不以错失而常憾,专心尽力为之,才会有大获、大乐。

 

 淘书之乐,乐在一种寄托。记得余秋雨先生说过,书房是精神的巢穴、生命的禅床,这话我是深信不疑的。每每忙碌一天下来,回到书房,眼见那一摞摞、一架架书,之前即便再烦躁再沉闷的心情也能顿归平静,心想:“这么多好书等着去啃,岂能因俗务而乱耳劳形、虚耗韶华?”于是,在书房中爬索便成为我每晚的必修课,正所谓“无事此闲坐,有福才读书”。每当小心翼翼地翻开那已历几十年流光、略微泛黄变脆的旧书,品读字句间,故人之精气神跃于纸上。有时忙里偷闲,翻检整理淘来之书,如晤旧友新朋,感知那书人书事,心境自然敞亮豁达。游心于书,心气自华,便能摆脱诸多的物役纷扰,自能风轻云淡地静观世事。

 

 淘书之乐,乐在一种传承。书籍的存毁聚散关乎文脉传承,郑振铎先生当年费尽苦心,搜罗抢救大量珍贵文献古籍,为的便是让国家民族之文脉不至于断滞。我当然不是什么藏书家,更不敢以前辈藏书家自比,但心中还是常萦文脉传承的意识,每于旧书摊见到民国或更早的残本散卷,总会自觉地捧在手中,稍感有以存其念者,便不论价格贵贱,都要一例收入囊中的。每翻旧书,我都会特别留意那些当年购书时的题识、读书时的感发和批注,那字迹斑驳的片言只语,不正是沧桑岁月的存照吗?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当年购书人得藏此书时,是否也同我一样喜不自禁?当年他挑灯夜读时,是否也同我一样舒心惬意……,书籍就这样在一代代爱书人的呵护下传承。然而令人叹惋的是,这些年淘书人的处境渐形逼仄,偌大一座城,竟鲜能找到几家引人入胜的书店,就连摆旧书摊的书商也不住地感慨,“好书是越来越难碰到,越来越难收到了……”。古往今来那么多藏书人,虽深知天下书不能穷尽,却仍孜孜以求、不曾倦怠了。

 

 至乐常从苦中来。其实,又何止是淘书,世上的事,只要有一份心、专一份心,有一份力、尽一份力,又有哪个不是乐在其中、其乐融融呢?

 

——来源:《西安晚报》2013年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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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养生记道——《浮生六记》之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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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生记道——《浮生六记》之卷六        

              

   

“沈复,字三白,苏州人,生于清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3年),卒年无考。虽生于衣冠之家,但终身布衣,习幕行商,一事无成。算不得文人骚客,更谈不上搢绅栋梁,酷好诗书丹青,性喜丘壑林霞……如是而已。但沈复的《浮生六记》却为他赚够了名头,历代才俊无不赏爱有加,倾倒于它的‘凄艳秀灵’。”

  捧读此书,我只欣赏六记之末记——养生记道。其余各记只能让我看出一个“小”:小资、小调、小情、小趣、小才,一对不会营生的男女,充其量就像贾宝玉那样的,只会玩玩文字游戏。书,没有宣传的那样值得一读。 

                       养生记道——《浮生六记》之卷六

                                                                       (清) 沈   复

  自芸娘之逝,戚戚无欢。春朝秋夕,登山临水,极目伤心,非悲则恨。读《坎坷记愁》,而余所遭之拂逆可知也。

   静念解脱之法,行将辞家远出,求赤松子于世外。嗣以淡安、揖山两昆季之劝,遂乃栖身苦庵,惟以《南华经》自遣,乃知蒙庄鼓盆而歌,岂真忘情哉?无可奈何,而翻作达耳。余读其书,渐有所悟。读《养生主》而悟达观之士,无时而不安,无顺而不处,冥然与造化为一。将何得而何失,孰死而孰生耶?故任其所受,而哀乐无所措其间矣。又读《逍遥游》,而悟养生之要,惟在闲放不拘,怡适自得而已。始悔前此之一段痴情,得勿作茧自缚矣乎!此《养生记道》之所以为作也。亦或采前贤之说以自广,扫除种种烦恼,惟以有益身心为主,即蒙庄之旨也。庶几可以全生,可以尽年。

  余年才四十,渐呈衰象,盖以百忧摧憾,历年郁抑,不无闷损。淡安劝余每日静坐数息,仿子瞻《养生颂》之法,余将遵而行之。调息之法,不拘时候,兀身端坐,子瞻所谓摄身使如木偶也。解衣缓带,务令适然。口中舌搅数次,微微吐出浊气,不令有声,鼻中微微纳之,或三五遍,二七遍,有津咽下,叩齿数通,舌抵上腭,唇齿相著,两目垂帘,令胧胧然渐次调息,不喘不粗。或数息出,或数息入,从一至十,从十至百,摄心在数,勿令散乱。子瞻所谓“寂然、兀然、与虚空等也” 。如心息相依,杂念不生,则止勿数,任其自然。子瞻所谓“随”也。坐久愈妙。若欲起身,须徐徐舒放手足,勿得遽起。能勤行之,静中光景,种种奇特。子瞻所谓“定能生慧”。自然明悟,譬如盲人忽然有眼也,直可明心见性,不但养身全生而已。出入绵绵,若存若亡,神气相依,是为真息。息息归根,自能夺天地之造化,长生不死之妙道也。

  人大言,我小语。人多烦,我少记。人悸怖,我不怒。澹然无为,神气自满,此长生之药。《秋声赋》云:“奈何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此士大夫通患也。又曰:“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乎中,必摇其精。”人常有多忧多思之患,方壮遽老,方老遽衰。反此亦长生之法。舞衫歌扇,转眼皆非;红粉青楼,当场即幻。秉灵烛以照迷情,持慧剑以割爱欲,殆非大勇不能也。然情必有所寄,不如寄其情于卉木,不如寄其情于书画,与对艳妆美人何异?可省却许多烦恼。

   范文正有云:“千古圣贤,不能免生死,不能管后事。一身从无中来,却归无中去。谁是亲疏?谁能主宰?既无奈何,即放心逍遥,任委来往。如此断了,即心气渐顺,五脏亦和,药方有效,食方有味也。只如安乐人,勿有忧事。便吃食不下,何况久病,更忧身死,更忧身后,乃在大怖中,饮食安可得下?请宽心将息”云云,乃劝其中舍三哥之帖。余近日多忧多虑,正宜读此一段。

  放翁胸次广大,盖与渊明、乐天、尧夫、子瞻等,同其旷逸。其于养生之道,千言万语,真可谓有道之士。此后当玩索陆诗,正可疗余之病。

  淴浴极有益。余近制一大盆,盛水极多。淴浴后,至为畅适。东坡诗所谓“淤槽漆斛江河倾,本来无垢洗更轻”,颇领略得一二。

  治有病,不若治于无病。疗身,不若疗心。使人疗,尤不若先自疗也。林鉴堂诗曰:“自家心病自家知,起念还当把念医。只是心生心作病,心安那有病来时。”此之谓自疗之药。游心于虚静,结志于微妙,委虑于无欲,指归于无为,故能达生延命,与道为久。

 《仙经》以精、气、神为内三宝,耳、目、口为外三宝。常令内三宝不逐物而流,外三宝不诱中而扰。重阳祖师于十二时中,行、住、坐、卧,一切动中,要把心似泰山,不摇不动。谨守四门:眼、耳、鼻、口,不令内入外出,此名养寿紧要。外无劳形之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

  益州老人尝言:“凡欲身之无病,必须先正其心,使其心不乱求,心不狂思,不贪嗜欲,不着迷惑,则心君泰然矣。心君泰然,则百骸四体,虽有病,不难治疗。独此心一动,百患为招,即扁鹊、华佗在旁,亦无所措手矣。”林鉴堂先生有《安心诗》六首,真长生之要诀也。诗云:

“我有灵丹一小锭,能医四海群迷病。些儿吞下体安然,管取延年兼接命。”

“安心心法有谁知,却把无形妙药医。医得此心能不病,翻身跳入太虚时。”

“念杂由来业障多,憧憧扰扰竟如何?驱魔自有玄微诀,引入尧夫安乐窝。”

“人有二心方显念,念无二心始为人。人心无二浑无念,念绝悠然见太清。”

“这也了时那也了,纷纷攘攘皆分晓。云开万里见清光,明月一轮圆皎皎。”

“四海遨游养浩然,心连碧水水连天。津头自有渔郎问,洞里桃花日日鲜。”

  禅师与余谈养心之法,谓:“心如明镜,不可以尘之也。又如止水,不可以波之也。”此与晦庵所言“学者常要提醒此心,惺惺不寐,如日中天,群邪自息”,其旨正同。又言“目毋妄视,耳毋妄听,口毋妄言,心毋妄动,贪嗔痴爱,是非人我,一切放下。未事不可先迎,遇事不宜过扰,既事不可留住;听其自来,应以自然,信其自去。忿懥恐惧,好乐忧患,皆得其正”。此养心之要也。

  王华子曰:“斋者,齐也。齐其心而洁其体也,岂仅茹素而已。所谓齐其心者,澹志寡营,轻得失,勤内省,远荤酒;洁其体者,不履邪径,不视恶色,不听淫声,不为物诱。入室闭户,烧香静坐,方可谓之斋也。诚能如是,则身中之神明自安,升降不碍,可以却病,可以长生。”

  余所居室,四边皆窗户,遇风即阖,风息即开。余所居室,前帘后屏,太明即下帘,以和其内映;太暗则卷帘,以通其外耀。内以安心,外以安目,心目俱安,则身安矣。

  禅师称二语告我曰:“未死先学死,有生即杀生。”有生,谓妄念初生;杀生,谓立予铲除也。此与孟子“勿忘勿助”之功相通。

  孙真人《卫生歌》云:

“卫生切要知三戒,大怒大欲并大醉。三者若还有一焉,须防损失真元气。”

   又云:“世人欲知卫生道,喜乐有常嗔怒少。心诚意正思虑除,理顺修身去烦恼。”

   又云:“醉后强饮饱强食,未有此生不成疾。入资饮食以养身,去其甚者自安适。”

   又蔡西山《卫生歌》云:

 “何必餐霞饵大药,妄意延龄等龟鹤。但于饮食嗜欲间,去其甚者将安乐。食后徐行百步多,两手摩胁并胸腹。”

  又云:“醉眠饱卧俱无益,渴饮饥餐尤戒多。食不欲粗并欲速,宁可少餐相接续。若教一顿饱充肠,损气伤脾非尔福。”

  又云:“饮酒莫教令大醉,大醉伤神损心志。酒渴饮水并啜茶,腰脚自兹成重坠。”

  又云:“视听行坐不可久,五劳七伤从此有。四肢亦欲得小劳,譬如户枢终不朽。”

   又云:“道家更有颐生旨,第一戒人少嗔恚。”

   凡此数言,果能遵行,功臻旦夕,勿谓老生常谈也。

 洁一室,开南牖,八窗通明。勿多陈列玩器,引乱心目。设广榻、长几各一,笔砚楚楚,旁设小几一,挂字画一幅,频换。几上置得意书一二部,古帖一本,古琴一张。心目间常要一尘不染。

 晨入园林,种植蔬果,芟草,灌花,莳药。归来入室,闭目定神。时读快书,怡悦神气;时吟好诗,畅发幽情。临古帖,抚古琴,倦即止。知已聚谈,勿及时事,勿及权势,勿臧否人物,勿争辩是非。或约闲行,不衫不履,勿以劳苦徇礼节。小饮勿醉,陶然而已。诚能如是,亦堪乐志。以视夫蹙足入绊,申脰就羁,游卿相之门,有簪佩之累,岂不霄壤之悬哉?

  太极拳非他种拳术可及。太极二字,已完全包括此种拳术之意义。太极,乃一圆圈,太极拳即由无数圆圈联贯而成之一种拳术。无论一举手,一投足,皆不能离此圆圈,离此圆圈,便违太极拳之原理。四肢百骸不动则已,动则皆不能离此圆圈。处处成圆,随虚随实。练习以前,先须存神纳气,静坐数刻,并非道家之守窍也。只须屏绝思虑,务使万缘俱静。以缓慢为原则,以毫不使力为要义,自首至尾,联绵不断。相传为辽阳张通,于洪武初奉召入都,路阻武当,夜梦异人,授以此种拳术。余近年从事练习,果觉身体较健,寒暑不侵。用以卫生,诚有益而无损者也。

  省多言,省笔札,省交游,省妄想,所一息不可省者,居敬养心耳。杨廉夫有《路逢三叟》词云:

 “上叟前致词,大道抱天全。中叟前致词,寒暑每节宣。下叟前致词,百年半单眠。”

  尝见后山诗一词,亦此意。盖出应璩,璩诗曰:“昔有行道人,陌上见三叟。年各百岁馀,想与锄禾麦。往前问三叟,何以得此寿?上叟前致词,室内姬粗丑。二叟前致词,量腹节所受。下叟前致词,夜卧不覆首。要哉三叟言,所以能长久。”

  古人云:“比上不足,比下有馀。”此最是寻乐妙法也。将啼饥者比,则得饱自乐;将号寒者比,则得暖自乐;将劳役者比,则优闲自乐;将疾病者比,则康健自乐;将祸患者比,则平安自乐;将死亡者比,则生存自乐。

  白乐天诗有云:“蜗牛角内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欢喜,不开口笑是痴人。”

   近人诗有云:“人生世间一大梦,梦里胡为苦认真?梦短梦长俱是梦,忽然一觉梦何存!”与乐天同一旷达也!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夸什么龙楼凤阁,说什么利锁名缰。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逢时遇景,拾翠寻芳。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复,世态炎凉,优游闲岁月,潇洒度时光。”此不知为谁氏所作,读之而若大梦之得醒,热火世界一帖清凉散也。

   程明道先生曰:“吾受气甚薄,因厚为保生。至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后完。今生七十二年矣,较其筋骨,于盛年无损也。若人待老而保生,是犹贫而后蓄积,虽勤亦无补矣。”

   口中言少,心头事少,肚里食少。有此三少,神仙可到。

   酒宜节饮,忿宜速惩,欲宜力制。依此三宜,疾病自稀。

 病有十可却:静坐观空,觉四大原从假合,一也;烦恼现前,以死譬之,二也;常交不如我者,巧自宽解,三也;造物劳我以生,遇病少闲,反生庆幸,四也;宿孽现逢,不可逃避,欢喜领受,五也;家室和睦,无交谪之言,六也;众生各有病根,常自观察克治,七也;风寒谨防,嗜欲淡薄,八也;饮食宁节毋多,起居务适毋强,九也;觅高朋亲友,讲开怀出世之谈,十也。

   邵康节居安乐窝中,自吟曰:

 “老年肢体索温存,安乐窝中别有春。万事去心闲偃仰,四肢由我任舒伸。炎天傍竹凉铺簟,寒雪围炉软布裀。昼数落花聆鸟语,夜邀明月操琴音。食防难化常思节,衣必宜温莫懒增。谁道山翁拙于用,也能康济自家身。”

  养生之道,只“清净明了”四字。内觉身心空,外觉万物空,破诸妄想,一无执着,是曰“清净明了”。

   万病之毒,皆生于浓。浓于声色,生虚怯病;浓于货利,生贪饕病;浓于功业,生造作病;浓于名誉,生矫激病。噫,浓之为毒甚矣!樊尚默先生以一味药解之,曰“淡”。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答樵讴,万境自闲,人心自闲。

  岁暮访淡安,见其凝尘满室,泊然处之。叹曰:“所居,必洒扫涓洁,虚室以居,尘嚣不杂。斋前杂树花木,时观万物生意。深夜独坐,或启扉以漏月光,至昧爽,但觉天地万物,清气自远而届,此心与相流通,更无窒碍。今室中芜秽不治,弗以累心,但恐于神爽未必有助也。”

   余年来静坐枯庵,迅扫夙习。或浩歌长林,或孤啸幽谷,或弄艇投竿于溪涯湖曲,捐耳目,去心智,久之似有所得。

   陈白沙曰:“不累于外物,不累于耳目,不累于造次颠沛。鸢飞鱼跃,其机在我。”知此者谓之善学,抑亦养寿之真诀也。

  圣贤皆无不乐之理。孔子曰:“乐在其中。”颜子曰:“不改其乐。”孟子以“不愧不怍”为乐。《论语》开首说“乐”,《中庸》言“无入而不自得”,程朱教寻孔颜乐趣,皆是此意。圣贤之乐,余何敢望,窃欲仿白傅之“有叟在中,白须飘然,妻孥熙熙,鸡犬闲闲”之乐云耳。

   冬夏皆当以日出而起,于夏尤宜。天地清旭之气,最为爽神,失之甚为可惜。余居山寺之中,暑月日出则起,收水草清香之味。莲方敛而未开,竹含露而犹滴,可谓至快。日长漏永,午睡数刻,焚香垂幕,净展桃笙,睡足而起,神清气爽。真不啻天际真人也。

   乐即是苦,苦即是乐。带些不足,安知非福?举家事事如意,一身件件自在,热光景,即是冷消息。圣贤不能免厄,仙佛不能免劫。厄以铸圣贤,劫以炼仙佛也。

  牛喘月,雁随阳,总成忙世界;蜂采香,蝇逐臭,同是苦生涯。劳生扰扰,惟利惟名。牿旦昼,蹶寒暑,促生死,皆此两字误之。以名为炭而灼心,心之液涸矣;以利为虿而螫心,心之神损矣。今欲安心而却病,非将名利两字,涤除净尽不可。

 余读柴桑翁《闲情赋》,而叹其钟情;读《归去来辞》,而叹其忘情;读《五柳先生传》,而叹其非有情非无情,钟之忘之,而妙焉者也。余友淡公,最慕柴桑翁,书不求解而能解,酒不期醉而能醉,且语余曰:“诗何必五言?官何必五斗?子何必五男?宅何必五柳?”可谓逸矣!余梦中有句云:“五百年谪在红尘,略成游戏;三千里击开沧海,便是逍遥。”醒而述诸琢堂,琢堂以为飘逸可诵,然而谁能会此意乎?

  真定梁公每语人:每晚家居,必寻可笑之事,与客纵谈,掀髯大笑,以发舒一日劳顿郁结之气。此真得养生要诀也。

  曾有乡人过百岁,余扣其术。答曰:“余乡村人,无所知,但一生只是喜欢,从不知忧恼。”此岂名利中人所能哉?

  昔王右军云:“吾笃嗜种果,此中有至乐存焉。我种之树,开一花,结一实,玩之偏爱,食之益甘。”右军可谓自得其乐矣。

  放翁梦至仙馆,得诗云:“长廊下瞰碧莲沼,小阁正对青萝峰。”便以为极胜之景。余居禅房,颇擅此胜,可傲放翁矣。

  余昔在球阳,日则步履于空潭、碧涧、长松、茂竹之侧,夕则挑灯读白香山、陆放翁之诗。焚香煮茶,延两君子于座,与之相对,如见其襟怀之澹宕,几欲弃万事而从之游,亦愉悦身心之一助也。

  余自四十五岁以后,讲求安心之法。方寸之地,空空洞洞,朗朗惺惺,凡喜怒哀乐、劳苦恐惧之事,决不令之入。譬如制为一城,将城门紧闭,时加防守,惟恐此数者阑入。近来渐觉阑入之时少,主人居其中,乃有安适之象矣。

   养身之道,一在慎嗜欲,一在慎饮食,一在慎忿怒,一在慎寒暑,一在慎思索,一在慎烦劳。有一于此,足以致病,安得不时时谨慎耶!

 张敦复先生尝言:“古人读《文选》而悟养生之理,得力于两句,曰:‘石蕴玉而山辉,水含珠而川媚’。”此真是至言。尝见兰蕙、芍药之蒂间,必有露珠一点,若此一点为蚁虫所食,则花萎矣。又见笋初出,当晓,则必有露珠数颗在其末,日出,则露复敛而归根,夕则复上。田间有诗云“夕看露颗上梢行”是也。若侵晓入园,笋上无露珠,则不成竹,遂取而食之。稻上亦有露,夕现而朝敛,人之元气全在乎此。故《文选》二语,不可不时时体察。得诀固不在多也。

 余之所居,仅可容膝,寒则温室拥杂花,暑则垂帘对高槐。所自适于天壤间者,止此耳。然退一步想,我所得于天者已多,因此心平气和,无歆羡,亦无怨尤。此余晚年自得之乐也。

 圃翁曰:“人心至灵至动,不可过劳,亦不可过逸,惟读书可以养之。”闲适无事之人,镇日不观书,则起居出入,身心无所栖泊,耳目无所安顿,势必心意颠倒,妄想生嗔,处逆境不乐,处顺境亦不乐也。古人有言:“扫地焚香,清福已具。其有福者,佐以读书;其无福者,便生他想。”旨哉斯言!且从来拂意之事,自不读书者见之,似为我所独遭,极其难堪。不知古人拂意之事,有百倍于此者,特不细心体验耳!即如东坡先生殁后,遭逢高孝,文字始出,而当时之忧馋畏讥,困顿转徙潮惠之间,且遇跣足涉水,居近牛栏,是何如境界?又如白香山之无嗣,陆放翁之忍饥,皆载在书卷。彼独非千载闻人?而所遇皆如此。诚一平心静观,则人间拂意之事,可以涣然冰释。若不读书,则但见我所遭甚苦,而无穷怨尤嗔忿之心,烧灼不静,其苦为何如耶!故读书为颐养第一事也。

  吴下有石琢堂先生之城南老屋。屋有五柳园,颇具泉石之胜,城市之中,而有郊野之观,诚养神之胜地也。有天然之声籁,抑扬顿挫,荡漾余之耳边。群鸟嘤鸣林间时,所发之断断续续声,微风振动树叶时,所发之沙沙簌簌声,和清溪细流流出时,所发之潺潺淙淙声。余泰然仰卧于青葱可爱之草地上,眼望蔚蓝澄澈之穹苍,真是一幅绝妙画图也。以视拙政园,一喧一静,真远胜之。

  吾人须于不快乐之中,寻一快乐之方法。先须认清快乐与不快乐之造成,固由于处境之如何,但其主要根苗,还从己心发长耳。同是一人,同处一样之境,甲却能战胜劣境,乙反为劣境所征服。能战胜劣境之人,视劣境所征服之人,较为快乐。所以不必歆羡他人之福,怨恨自己之命,是何异雪上加霜,愈以毁灭人生之一切也。无论如何处境之中,可以不必郁郁,须从郁郁之中,生出希望和快乐之精神。偶与琢堂道及,琢堂亦以为然。

  家如残秋,身如昃晚,情如剩烟,才如遣电,余不得已而游于画,而狎于诗,竖笔横墨,以自鸣其所喜。亦犹小草无聊,自矜其花;小鸟无奈,自矜其舌。小春之月,一霞始晴,一峰始明,一禽始清,一梅始生,而一诗一画始成。与梅相悦,与禽相得,与峰相立,与霞相揖,画虽拙而或以为工,诗虽苦而自以为甘。四壁已倾,一飘已敝,无以损其愉悦之胸襟也。

 圃翁拟一联,将悬之草堂中:“宝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其语虽俚,却有至理。天下佳山胜水、名花美竹无限,大约富贵人役于名利,贫贱人役于饥寒,总鲜领略及此者,能知足,能得闲,斯为自得其乐,斯为善于摄生也。

 心无止息,百忧以感之,众虑以扰之。若风之吹水,使之时起波澜,非所以养寿也。大约从事静坐,初不能妄念尽捐,宜注一念,由一念至于无念,如水之不起波澜。寂定之馀,觉有无穷恬淡之意味,愿与世人共之。

 阳明先生曰:“只要良知真切,虽做举业,不为心累。且如读书时,知强记之心不是,即克去之;有欲速之心不是,即克去之;有夸多斗靡之心不是,即克去之。如此,亦只是终日与圣贤印对,是个纯乎天理之心,任他读书,亦只调摄此心而已,何累之有?”录此以为读书之法。

 汤文正公抚吴时,日给惟韭菜。其公子偶市一鸡,公知之,责之曰:“恶有士不嚼菜根,而能作百事者哉?”即遣去。奈何世之肉食者流,竭其脂膏,供其口腹,以为分所应尔。不知甘脆肥腊,乃腐肠之药也。大概受病之始,必由饮食不节。俭以养廉,澹以寡欲,安贫之道在是,却疾之方亦在是。余喜食蒜,素不贪屠门之嚼,食物素从省俭。自芸娘之逝,梅花盒亦不复用矣。庶不为汤公所呵乎!

 留侯、邺侯之隐于白云乡,刘、阮、陶、李之隐于醉乡,司马长卿以温柔乡隐,希夷先生以睡乡隐,殆有所托而逃焉者也。余谓白云乡,则近于渺茫,醉乡、温柔乡,抑非所以却病而延年,而睡乡为胜矣。妄言息躬,辄造逍遥之境;静寐成梦,旋臻甜适之乡。余时时税驾,咀嚼其味,但不从邯郸道上,向道人借黄梁枕耳。

  养生之道,莫大于眠食。菜根粗粝,但食之甘美,即胜于珍馔也。眠亦不在多寝,但实得神凝梦甜,即片刻,亦足摄生也。放翁每以美睡为乐,然睡亦有诀。孙真人云:“能息心,自瞑目。”蔡西山去:“先睡心,后睡眼。”此真未发之妙。禅师告余,伏气,有三种眠法:病龙眠,屈其膝也;寒猿眠,抱其膝也;龟鹤眠,踵其膝也。余少时,见先君子于午餐之后,小睡片刻,灯后治事,精神涣发。余近日亦思法之。午餐后,于竹床小睡,入夜果觉清爽。益信吾父之所为,一一皆可为法。

  余不为僧,而有僧意。自芸之殁,一切世味,皆生厌心;一切世缘,皆生悲想。奈何颠倒不自痛悔耶!近年与老僧共话无生,而生趣始得。稽首世尊,少忏宿愆,献佛以诗,餐僧以画。画性宜静,诗性宜孤,即诗与画,必悟禅机,始臻超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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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西方绝不会把黛玉当成“黑皮肤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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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绝不会把黛玉当成“黑皮肤荡妇”

北京方雨

 

     最近,网上有一篇蒋丰写的《林黛玉在西方不再是“黑皮肤荡妇”》的文章被多处转载,很吸引读者眼球。这篇文章开头写道:

 

     早期的《红楼梦》英文译本中,黛玉被翻译成为“Black Jade”。专家指出,这个词语还有一个引申义,那就是“黑皮肤荡妇”。而且在英语里面,这也是一个属于贬低女性的不恭的词汇。据说,中国的红学大师吴世昌曾经激烈指责过这个译法。

    晃就是40年。“Black Jade”—— “黑皮肤荡妇”这个译法整整影响了西方世界40年。我非常怀疑这40年间,西方人拿着英译本《红楼梦》的时候,是不是把它当作一本中国古典黄色小说或者用时髦的语言来讲“情色小说”来读的?《红楼梦》在西方难以推广是不是受到了这个不恭词汇的影响

    还好,上个世纪70年代,一个名叫大卫·霍克斯(Daved  Hawkes)的英国汉学家在翻译《红楼梦》的时候,改变了“Black Jade”—— “黑皮肤荡妇”这个译法,将林黛玉直接音译为“Lin Daiyu”。

 

    这个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如此耸人听闻,本以为这只是作者蒋丰的凭空杜撰,但再一搜索发现,这一说法真的来自专家,是著名学者裴钰先生的新书《莎士比亚眼里的林黛玉》中的内容。该书在“黛玉,成了放荡的女人?”一段这样写道:

 

    《红楼梦》里的人名,最糟糕的莫过于这个了。……在早期英文版本中,黛玉被翻译成Black Jade,也就是黑色的玉。从中文字面纯粹的意义上来讲,黛玉,也有黑色的玉之意,尽管这多少有些望文生义,不过,也算勉强过得去。可是,问题出在英文本身。Jade的引申义,有两个,一个是loose woman,有 放荡的女人 之意;另一个是horse,马,Black Jade的引申义就是a loose woman of dark skin,或者black horse,这两个含义与《红楼梦》里的黛玉,真是差得太远!

    ……曹雪芹借用中国古典文化中最美好的典故,最动人的比喻,来赞美黛玉,刻画黛玉,而黛玉的英文名字Black Jade,特别是这个名字的第一个引申义a loose woman of dark skin,如此的黛玉,在西方读者,特别是在对《红楼梦》毫无所知的西方读者看来,会成为一个怎样糟糕的模样啊!真真是彻底毁掉了曹雪芹对黛玉这个艺术形象的一片苦

 

    裴钰先生的书中没说“早期《红楼梦》英文译本”是哪一本,但我注意到他最近在博客中指出,将黛玉意译为Black Jade,出自王际真和王良志的节译本,而首次提出这是“误译”的,是已故红学家吴世昌先生。

 

    《红楼梦》各种文字的译本很多,分为摘译、节译、全译三类。英文除了杨宪益、戴乃迭和霍克斯的两本全译本外,节译本最出名的是乔利(H. Bencraft Joly)的Hung Lou Meng,初版于1892年。王良志的节译本是1927纽约出版的,后来没有再版。王际真的节译本Dream of Red Chamber1929年在纽约初版,1958年又出了增补版,1989年又重印过。但是,在西方世界,王际真和王良志的节译本并不如乔利的节译本出名,外国人研究红楼梦,更多的是引用乔利的节译本。而乔利的节译本2006年还重印出版过(Hard Press出版公司,网上可以买到)。著名的“古腾堡工程”(可全文下载图书)选的《红楼梦》英译本,就只有乔利的节译本入选。

 

    乔利的译本比二王的译本早30多年,读者也比二王的多。而乔利的节译本早就将林黛玉音译为“Lin Tai-y”(当然那时候还没有汉语拼音)。所以,蒋丰先生说是霍克斯首次将“林黛玉”音译,而且断言‘“黑皮肤荡妇”这个译法整整影响了西方世界40年’,并猜测西方人把红楼梦“当成黄色小说来读”,都没有根据。

 

    更关键的问题是:Black Jade在西方人的心目中到底是不是“黑皮肤荡妇”的意思?首先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太可能。因为王良志、王际真两位先生是旅居海外多年的知名学者,王际真主持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中文系20多年,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名字是那样不堪入耳?他们的译文还经美国同行审阅过,即便他们作为华人不了解美国文化,难道他们的美国同行也不了解? 

 

    当然,我知道,靠直觉下结论不能服人,还必须有证据。我的求证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调查一下西方女性,特别是英语国家的良家女性,有没有也叫Jade的。如果有,Jade这个名字让人觉得是“荡妇”的说法就会不攻自破。我在网上(主要是维基百科英文版,Namestatistics,SSA List等)做的调查结果如下:

 

 

美国“姓名统计网”关于Jade的统计结果

 

 

     统计资料证明,Jade这个名字在西方并不少见。在英语国家,Jade这个名字既可以用于女孩也可以用于男孩,取其“完美”、“美丽”之意。根据美国Namestatistics(姓名统计)网站的统计,全美国叫Jade的女性有大约9800人,该名字受欢迎程度排在第1003位,而该网站收录的女性名字共4275个(见上图)。2007年,美国新生女孩儿最受欢迎的名字中,Jade排名第113位;2008年,美国新生女孩儿取名Jade的共计2611人,位列当年全美新生女孩名字排行榜149位(详见2008 SSA GIRLS' GIVEN NAMES)。1990年代中期以来,Jade也跻身美国出生的男孩的1000个最常用名字之中。2007年,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出生的女孩中,取名Jade的人数位列第232位。1990年代中期,Jade是英格兰和威尔士女孩最流行的25个名字之一。Jade也是苏格兰,法国,爱尔兰,比利时,加拿大,澳大利亚,北爱尔兰近几年中100个最流行的女孩名字之一。特别在法国,取名Jade的女孩人数在2005年出生的女孩中居第七位(Jade在法文与英文中同形、同义)。在西方国家,还有很多名字是Jade的变体,如JadaJadenJayda等,那人数就更多了。旅居英美和港澳台出生的华人女孩,英文名字叫Jade的也很多。Jade在中文里译为“贾德”或“杰德”。

 

 

     取名Jade的世界名人中,澳大利亚有著名游泳运动员Jade Edmistone(贾德·艾米斯通),她曾参加2008北京奥运会,是2008年世界短池游泳锦标赛女子 100米蛙泳亚军;澳大利亚还有位挺著名的影视明星叫Simmone Jade Mackinnon,是中间名用Jade;英国有著名歌星Jade JonesJade Ewen,还有田径运动员Jade Johnson(杰德·琼斯);加拿大有美女游戏制作人Jade Raymond(杰德·雷蒙德),她制作的游戏《刺客的信条》2007年轰动网络世界;德国有著名的“糖果盒子”歌星Jade Valerie。男性名人也有很多叫Jade,如澳大利亚足球运动员Jade North,澳大利亚橄榄球明星Jade Rawlings

 

    海外与港澳台华人女演艺人员中,英文名字叫Jade的也很多,特别是中文名有“玉”字的,英文名中往往都有一个Jade。如香港电影金像奖得主梁玉燕,英文名是Jade Leung;香港歌星关心妍的英文名叫Jade Kwan;而香港的一位有多国血统的模特和电影明星叫做Celina Jade(靖姗)。目前大陆演艺界也时兴起英文名,2006年超女季军“中文名字叫刘力扬,英文名字叫Jade Liu”。

 

 

    在西方国家,Jade不仅是名字(given name),还是姓(surname)。最有名的要算流行说唱女歌手Ms. Jade,她的唱片目前非常火爆,当然,她原名叫Chevon Young,Jade是她的艺名(姓),可见Jade这个名字是很有号召力的。其他姓Jade的著名演员还有:澳大利亚歌手兼词作者Samantha Jade,曾经和悬念大师希区柯克合作过的法国女演员Claude Jade,等等。 Jade还是美国DC漫画公司1980年代出版的《绿灯侠》等连环漫画中一个虚拟超级女英雄的名字,与同一公司创造的超人、蝙蝠侠一样,在西方世界广为人知。后来该公司又推出一个具有超能力的艺术系现代小女生New Jade的形象。

 

        

                     超级女英雄Jade                             New Jade

 

     本文举出的名叫Jade或者姓Jade的女子,不仅有演艺人员,还有运动员、专业人员,绝大多数应该是良家妇女,我想他们的父母绝不会给她们起名叫“荡妇”,他们的家族更不会容忍自己的姓是“荡妇”。正经的演艺明星起英文艺名肯定要仔细挑选,而且还有形象公司替她们做包装,哪能放着那么多好名字不用,非要选择“荡妇”自毁形象不可!在风靡美国的漫画中,超级女英雄和可爱小女生也起名Jade,说明这个名字是非常受大众欢迎的。我举出的这些叫Jade的,还仅限于名人,如果上网搜一下,普通老百姓叫Jade的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王际真、王良志的《红楼梦》节译本将林黛玉译为Black Jade,虽然不太符合当代中文译名的惯例,但肯定不会被英美和其他西方国家理解为“黑皮肤荡妇”。我们更不能以此为根据,把《红楼梦》“在西方难以推广”归罪于这两位翻译界的前辈。 

 

补记:据英国BBC报道,2013年,英国大曼彻斯特一位14岁的女孩悲惨地被5条狗咬死,她的名字叫Jade Ander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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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转载:世界鲁迅译介与研究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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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鲁迅译介与研究六十年

宋绍香
来源:《文艺理论与批评》2011年第5期

 

一 译介
 
    世界最早译介鲁迅著作的国家是日本。
    尽管,1922年6月4日和1923年元月日本《北京周报》分别发表了仲密(周作人)译《孔乙己》和鲁迅自译《兔和猫》,但是,这属于中国人自己的译介,还不属于国外的译介。所以,这不是日译鲁迅著作的最早时间。日本译介鲁迅著作的最早时间应是1924年1月:1924年1—11月,《北京周报》第97—137期,连载了丸山昏迷译《中国小说史略》。所以,我们说,丸山昏迷是日译鲁迅著作的第一人,也是世界译介鲁迅著作的第一人。
    世界译介鲁迅著作第二个较早的国家是俄苏:1925年,当时在国民革命军第二军俄国顾问团工作的王希礼(Б.А.瓦西里耶夫)将《阿Q正传》译成俄文, 鲁迅为其撰写了《著者自叙传略》和《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次年,1926年,法国文学期刊《欧洲》(”Europe”)杂志5月号和6月号连载了敬隐渔译《阿Q正传》(节译);同年,朝鲜汉城《东光》杂志发表了朝鲜诗人柳树人译《狂人日记》。所以,这东西方二国——法国和朝鲜,在世界译介鲁迅著作较早国家的行列中,当同属第三位。至于,1926年商务印书馆印行的梁社乾译《阿Q正传》英译本,笔者认为,这不算是美国出版的“ 鲁迅作品最早的西文译本”。仍属“在自己国家出版的外文读物”1。美国译介鲁迅作品,则始于1930年《远东杂志》发表王际真译鲁迅短篇小说《风波》、《祝福》等。
    20世纪,从20年代初(1924年)至80年代初(1983年)的六十年间,世界对鲁迅著作的译介取得了辉煌成就。鲁迅著作,从单篇、单行本到全集,已被全部译成日语、英语、俄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捷克语、波兰语、罗马尼亚语、匈牙利语、保加利亚语、塞尔维亚语、阿尔巴尼亚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丹麦语、拉丁语、阿拉伯语、印地语、孟加拉语、韩语、越南语、蒙古语、世界语等五十多种语言,在大约四十多个国家出版发行。据不完全统计,这期间,世界约有120多家出版社和期刊,出版、发表了三百多种鲁迅著作译品。纵观20世纪世界译介鲁迅著作六十年的史迹,大致可划分为五个时期:
(一)战前初始期(1924—1937)
从日本丸山昏迷翻译《中国小说史略》的1924年,到抗日战争爆发的1937年,我们称为世界译介鲁迅的初始期。这一时期的特点是:译介国家虽不多(8个),但译介势头不小。世界主要大国都几乎同时行动起来。它们是日本、俄苏、美国、法国、德国、英国、捷克和朝鲜。这一时期,日本译介了《中国小说史略》、《故乡》、《阿Q正传》、《孔乙己》、《狂人日记》、《鲁迅全集》、《孤独者》、《幸福的家庭》、《鲁迅选集》、七卷本《大鲁迅全集》等23种译品。主要译者有:丸山昏迷、井上红梅、长江阳、松浦珪三、林守仁(即山上正义)、增田涉、佐藤春夫、松枝茂夫、鹿地亘、日高清磨瑳、小田岳夫等;同期,俄苏译介了《阿Q正传》、《幸福的家庭》、《高老夫子》、《头发的故事》、《故乡》、《孔乙己》、《风波》、《社戏》等11种译品。译者有:王希礼(Б·А·瓦西里耶夫)、卡北克维奇、科金等;法国发表了敬隐渔译《阿Q正传》(《欧洲》杂志/1926),出版了敬隐渔编译《中国当代短篇小说家作品选》(里埃德书局/1929),其中收入了敬译《阿Q正传》、《孔乙己》和《故乡》。同期,还发表了徐仲年译(1933)《肥皂》,出版了同译者译《中国诗文选》(巴黎/1933),其中选译了《狂人日记》。几项总计不下七、八种译品;德国译载了霍福民译《孔乙己》(《东亚评论》/1935)和艾格特译《伤逝》、《示众》(《东亚评论》/1936—1937),连同1928年格汝纳翻译的《阿Q正传》(未发表),约有五、六种译品;美国刊载了王际真译鲁迅短篇小说《风波》、《祝福》等(1930年代,《远东杂志》),出版了米尔斯据法文版(敬译本)转译的《阿Q的悲剧及其他当代中国短篇小说》(戴尔书局/1931),发表了王际真译《阿Q正传》(1935年,纽约《今日中国》第2卷第2—4期连载)、姚克译《药》(斯诺为其作序)、《风筝》(共载1935年《亚洲》杂志第36期),以及伊罗生译《风筝》(美国《小说杂志》)等近10种译品;英国劳特利奇公司出版了米尔斯英译本《〈阿Q正传〉及其他当代中国短篇小说选》(伦敦/1930),内收《阿Q正传》、《孔乙己》、《故乡》、《离婚》,伦敦哈拉普书局出版了埃德加·斯诺编译的《活的中国—现代中国短篇小说选》(1936.10),内收《一件小事》、《风筝》、《药》、《孔乙己》、《离婚》、《祝福》等,共刊载鲁迅作品译品十余种;捷克出版了雅·普实克和弗·诺沃特娜译《呐喊》(布拉格人民文化出版社/1937),其中收入了《阿Q正传》、《孔乙己》、《药》、《白光》、《风波》、《明天》、《狂人日记》、《故乡》等小说,鲁迅为其写了《捷克译本序》;朝鲜刊发了诗人柳树人译《狂人日记》(汉城《东光》杂志/1926),出版了诗人李陆史个人文集《野葡萄》(1936),其中译载了鲁迅短篇小说《故乡》。这一时期,八国共发表、出版鲁迅著作译品约七十余种,约占20世纪六十年总译量的23%。
(二)战时坚守期(1938—1945)
二战(含日本侵华战争)时期,世界鲁迅译介与研究,像其他人类和平、进步事业一样,受到了严重戕害。几乎处于一种“休克”状态。全世界只有三个国家还在“坚守”:日本——1938年,天正堂重印了增田涉译《中国小说史略》,新潮社出版了井上红梅改译《阿Q正传》(内收《阿Q正传》、《明天》、《祝福》、《伤逝》、《离婚》),佐藤春夫主编《世界幽默全集·中国篇》,收录了《阿Q正传》与《幸福的家庭》;1940年,东京新潮社出版了佐藤春夫译《中国文学选》,将鲁迅的《故乡》列为首篇,东成社出版了增田涉、松枝茂夫、冈崎俊夫、小野 忍等译《现代中国随笔集》,选译了《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且介亭杂文二集》中的某些杂文;1941年,东京春阳堂出版了小田岳夫编佐藤春夫、小田岳夫、武田泰淳译《现代中国文学杰作集》,将鲁迅《孤独者》(佐藤春夫译)列入首篇;1942年,东京大学书林出版了神谷衡平注译的《风波》,岩波书店新出版了增田涉翻译的《中国小说史略》;1943年,新潮社再版井上红梅译《阿Q正传》。译品达11种之多,在当时日本“军国主义”的高压下,还能取得如此成绩,原因有二:一是上一期的成果积淀;二是日本汉学家以鲁迅译介与研究作为自己反战的具体行动。其治学精神实在令人敬佩!俄苏——在抗击德国法西斯的战斗中,大部分汉学家都奔赴前线,留守人员仍在坚守这块学术阵地。1938年,为纪念鲁迅逝世两周年,苏联科学院出版社出版了苏联科学院东方文化研究所编的鲁迅纪念论文译文集《鲁迅,1881—1936》,其中选译了《阿Q正传》、《奔月》、《祝福》、《白光》、《端午节》、《示众》、《狗的驳诘》、《一九三三年上海所感》等8篇小说、杂文、散文诗;1945年,莫斯科国家文学出版社出版了罗果夫翻译的苏联最早的一部《鲁迅选集》,收录了《呐喊》、《彷徨》和《野草》;同年,莫斯科国家文学出版社出版了罗果夫主编《鲁迅选集》,其中收录了《阿Q正传》、《孔乙己》等小说和《〈阿Q正传〉的成因》等杂文和鲁迅自传;美国——1941年,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王际真译《阿Q及其他——鲁迅小说选》,收小说11篇(《故乡》、《肥皂》、《离婚》、《在酒楼上》、《头发的故事》、《风波》、《阿Q正传》、《孤独者》、《伤逝》、《祝福》、《狂人日记》),卷首有译者序言,此乃美国出版的第一本鲁迅选集;1944年,出版了王际真编译的《现代中国小说选》,收入了鲁迅小说《端午节》和《示众》。这一时期,日本出版鲁迅译品11种,俄苏出版2种,美国出版2种,共15种,约占六十年总译量的5%。战争对人类文明的破坏,昭然若揭。
(三)战后繁盛期(1946—1965)
二战之后,世界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德、日、意战败,美、苏、中、英、法诸国成为战胜国,加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中国的国际地位空前提高,不管是友好的还是敌视的国家都想得到一些“有关中国的”信息,于是,一轮新的“中国热”在全世界涌动。在这一大的历史背景下,世界的鲁迅译介进入了一个战后的繁盛期。
这一时期有这么几个显著特点:一是持续时间较长:从1946年到1965年,长达二十年;二是参与译介的范围大为扩展:亚洲译介国家除原有日本、朝鲜外,又新增越南、蒙古、尼泊尔、泰国、印度、印度尼西亚等;阿拉伯国家跃出了个埃及——1956年,开罗出版了白海丁·齐亚用阿拉伯文翻译的《阿Q正传》和阿卜德尔·贾番·密加微译的《狂人日记》、《药》、《孤独者》等小说;欧洲除法国、德国、英国、捷克、俄苏外,又新增丹麦、南斯拉夫、保加利亚、波兰、罗马尼亚、匈牙利、西班牙、意大利、阿尔巴尼亚、瑞典、芬兰、冰岛等国。连同原有的美国,几乎遍布欧、亚、非、拉四大洲三十多个国家。这时,我们似乎可以说了:鲁迅作品已经遍布全世界;三是译介品种多、质量高,出版进入规模化、系统化、现代化:这一时期,共出版、发表译品268种(肯定未统计全)。出版已从出版诸如《狂人日记》、《阿Q正传》、《呐喊》、《彷徨》、《中国小说史略》等单行本,到系统地出版多卷本、乃至十数卷本的《鲁迅短篇集》、《鲁迅小说集》、《鲁迅评论集》、《鲁迅选集》、《鲁迅作品集》、《鲁迅文集》、《大鲁迅全集》等;四是译者队伍不断壮大,全世界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翻译家:诸如日本的增田涉、佐藤春夫、松枝茂夫、鹿地亘、小田岳夫、冈崎俊夫、小野忍、武田泰淳、中泽信三、竹内好、斋藤秋男、丸山升等,俄苏的Б·瓦西里耶夫、罗果夫、科洛科洛夫等,法国的敬隐渔、徐仲年、李治华等,德国的格汝纳、艾格特、卡尔姆、约瑟夫·卡尔迈尔等,捷克的雅·普实克,英国的E.米尔斯,美国的埃德加·斯诺、王际真、威廉·A·莱伊尔、罗伊生等。                              
(四)文革观望期(1966—1973)
“文革”是新中国的一个非常时期,也是世界鲁迅译介与研究的一个非常时期。面对一部部优秀作品被打成“毒草”;面对一个个著名的老作家被打倒;当全国只能读一部小说(《艳阳天》),只能出版一部经典(《鲁迅全集》)时,世界汉学家们感到不解而迷惑了——似乎,鲁迅已不再是“文学大师”,而成为“文革主将”,其作品已被“诠释”为“阶级斗争”的工具。这些倒行逆施大大伤害了汉学家们的感情。他们一时把不准中国文化的“命脉”,只能先观望,大大影响了方兴未艾的“译介”事业。在上一时期(“繁盛期”)的20年间,平均每年出版14种鲁迅译品;而在这一期(1966—1973年)的8年间,全世界只出版了26种鲁迅译品:日本出版10种(26本),美国、意大利、西班牙各出版2种,俄苏、法国、英国、德国(西)、罗马尼亚、葡萄牙、朝鲜、越南、尼泊尔、缅甸各出版1种。平均每年仅出版3种。其落差之大显而易见。“文革”对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交流的负面影响不言而喻。
(五)复苏——再次繁盛期(1974—1983)
中国“文革”本是十年,为什么世界鲁迅译介与研究没等“文革”结束就提前出现了“转机”?原因有二:一是世界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正常化,中美文化交流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二是世界汉学的“走势”发生了重大变化——1974年11月,美国学术团体理事会和社会科学理事会在纽约召开了一个“关于优先考虑中国研究的规划会议”,会议“一致同意以后10年一定要继续采取以发展当代中国研究为主的方针”。 世界传统汉学的“本初意义是汉语研究,特别是古代汉籍研究”,“即有关中国语言遗存之物即汉语文献的语文学”2。所以,传统汉学译介与研究的重点是中国的古典经典。这次会议表明:今后世界汉学译介与研究的重点将向中国的“现当代”倾斜。世界汉学发展的实践证明,此后西方汉学的总趋势是越来越倾向于认真地、科学地重新认识中国,越来越重视对于现当代中国的研究。这一大趋势,使世界鲁迅译介迅速复苏,并很快进入了一个再繁盛的时期。
先看美国。1974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出版搁置了四十多年的罗伊生编译的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集《草鞋脚》,其中译载了鲁迅小说《狂人日记》、《药》、《孔乙己》、《风波》、《伤逝》;1976年,美国耶鲁大学远东出版社出版了威廉·A·莱伊尔主编的《鲁迅选集》,其中收录了《〈呐喊〉自序》、《狂人日记》、《肥皂》、《阿Q正传》、《随想录三十五》、《随想录四十》6篇文章,书中附有作品分析和英文注释;1981年,美国加利弗尼亚州蒙特里举行了“鲁迅及其遗产”国际学术会议,确定了鲁迅在世界文学中的地位。随之,鲁迅研究也在美国大学和各汉学研究机构全面展开(下节将述)。种种迹象表明:一个新的“鲁迅译介时期”已经到来。
再看欧洲。从1974年到1983年的十年间,欧洲的阿尔巴尼亚、法国、西班牙、罗马尼亚、意大利、瑞典、西德、丹麦、东德等国,就先后出版鲁迅译品三十多种。1981年,为纪念鲁迅诞辰百周年,法国古卫城出版社出版了米歇尔·鲁阿、于儒伯等译《坟》;罗马的意大利百科全书教研所出版了安娜·布雅蒂选译的《诗歌与诗论》,收鲁迅新诗和旧体诗63首,诗论9篇,这是译者向鲁迅百年诞辰的献礼;1983年11月,西德汉堡罗沃尔特出版社出版了德国诗人尤尔根·台欧巴尔迪与艾格贝特·巴克合译的鲁迅诗选《吟罢低眉无写处》;奥伯鲍姆出版社出版了西德汉学家沃尔夫冈·顾彬编译8卷本《鲁迅文集》;80年代中期,法国米歇尔·鲁阿夫人领导“鲁迅翻译中心”着手将《鲁迅全集》全部译成法文出版。种种迹象表明:欧洲的“鲁译”新时期也随之而来。
还看俄苏。此时中苏关系几近断交。然而,俄苏汉学家们仍在艰难地工作。1981年,为纪念鲁迅百年诞辰,莫斯科国家文学出版社再版了《鲁迅选集》,印数7.5万册,很快销售一空。鲁迅作品在俄苏译介除俄文外,还被译成了多种民族文字:拉脱维亚文、爱沙尼亚文、格鲁吉亚文、阿塞拜疆文、乌兹别克文、吉尔吉斯文、阿尔泰文、图瓦文、土库曼文、乌克兰文、立陶宛文、哈萨克文、阿瓦尔文、亚库梯文、乌德摩尔梯文等。
再来看日本。可以说,日本的鲁迅译介,依然如故,或者说有增无减。在这一时期(1974—1983)的10年间,日本新出版鲁迅译品近四十种。80年代初,学习研究社邀集东京大学丸山升等数十位汉学家将我国1981年新版16卷本《鲁迅全集》陆续全译出版。该著不但翻译了全部原注,而且还新增了译注,堪称日译鲁迅最完备、最准确之译本。另外,还新版或再版了两卷本《鲁迅美术论集》(小野忍、田耕三郎译)、三卷本《鲁迅杂文集》(片山知行译)、七卷本《鲁迅文集》(竹内好译)、十二卷本、十三卷本《鲁迅选集》(增田涉、松枝茂夫、竹内好编译)等。日本的鲁迅译介如日中天,为20世纪世界鲁迅译介(事业)六十年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二 研究
 
世界的鲁迅研究,与译介并非同步,而是先于译介。
当然,世界最早关注和研究鲁迅的仍然是日本。如果从日本舆论界对鲁迅早期文学活动的关注算起,当向前推到1909年。那时,鲁迅还是个默默无闻的留学生,东京的《日本与日本人》刊物第808号“文艺杂事”栏目,就报道了中国“周氏兄弟”的《域外小说集》翻译、出版的消息;当鲁迅正式步入中国文坛后,还在其作品被翻译到日本的数年前,鲁迅的名字就由日本著名的中国文学研究者青木正儿介绍到了日本。那时鲁迅的《狂人日记》刚发表一年,青木正儿就在其《以胡适为中心汹涌澎湃的文学革命》一文中指出,“鲁迅是位有前途的作家”,他的《狂人日记》已达到“中国小说家还尚未达到的境地”3;紧接着,韩国学者梁白华将青木正儿的这篇文章译出,并于1920年发表在朝鲜(韩国)《开辟》杂志上,鲁迅的名字首次为朝鲜(韩国)人所知。而对鲁迅的研究,则是在1926年《东光》杂志发表柳树人译《狂人日记》之后的事。所以,第二个较早研究鲁迅的国家应是俄苏。1925年6月《京报副刊》发表了俄苏著名汉学家王希礼(Б·А·瓦西里耶夫)《致曹靖华的信》,信中高度评价了鲁迅的文学成就。这应算是俄苏对鲁迅研究的开始;欧洲最早给予鲁迅作品以高度评价的是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早在1926年,罗曼·罗兰读过《阿Q正传》法文译稿(敬隐渔译)后,倍加赞赏,称其是一篇“富于讽刺的现实主义艺术杰作”,决定将其推荐到《欧罗巴》(“Europe”)杂志发表。4;美国的鲁迅研究则始于1927年。当时在北京大学从教的美国人巴特勒特(R.M.Bart—lett),于1926年6月中旬访问鲁迅后,撰写了一篇颇有分量的学术论文《新中国的思想界领袖鲁迅》。1927年,美国《当代历史》第10期发表了这篇论文。从此,拉开了美国鲁迅研究的序幕。
从日本青木正儿在《支那学》发表《以胡适为中心汹涌澎湃的文学革命》的1920年,到美国薇娜·舒衡哲在《现代中国》杂志发表《自愿面对历史的必然——鲁迅、布莱希特和沙特》的1981年,六十多年间,世界鲁迅研究,像鲁迅译介一样,取得了丰硕成果。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有几十个国家,数百名汉学家在研究鲁迅;六十年共发表、出版研究论文、论著约六百余篇(部)5,大大丰富了人类文化的宝库。在这一学术伟业的创建中,成绩卓著者,当属日本、俄苏、美国、欧洲。
(一)日本:
日本的鲁迅研究起步较早。鲁迅的处女作《狂人日记》在中国一发表,就引起了日本汉学家们的注意。1920年9-11月,日本《支那学》月刊第一卷(第1-3期)连载了青木正儿的长篇论文《以胡适为中心汹涌澎湃的文学革命》。这是日本最早评介鲁迅的文字,比中国最早评介鲁迅的文章《新文学研究者的责任与努力》(茅盾撰,《小说月报》1921年2月号)还早了一年。但是,从1920年到1927年,这只是日本开始认识鲁迅、初步介绍鲁迅的阶段。这一阶段关于鲁迅的文章,大多是通讯报道、作家专访或作家简介。譬如1922年丸山昏迷发表的采访记《周作人先生》(日本《北京周报》1920年第14期)、清水安三发表的《中国当代人物·周氏三人》(1922年8月《读卖新闻》),1923年丸山昏迷发表的《周树人先生》(《北京周报》第59期)等,只是对鲁迅及其作品的一种“简介”或初步研究。日本学者真正对鲁迅进行系统的学理的研究,还是从1927年鲁迅著作被译介到日本以后开始的。据一般史料记载,可以认为山上正义(林守仁)于1928年3月在《新潮》杂志(第25卷3期)发表的论文《谈鲁迅》,可谓日本早期研究鲁迅的“开山”之作。随着20年代末,日译《阿Q正传》(井上红梅译)的发表,有关鲁迅研究的论著才不断涌现:1931年,尾崎秀实以白川次郎的笔名为日译《阿Q正传》撰写了长篇序文《谈中国左翼文艺战线的现状》,山上正义也写了长序《论鲁迅及其〈阿Q正传〉》,大内隆雄发表了研究论文《鲁迅与他的时代》(《满蒙》12卷1期);1932年,佐藤春夫为日译《故乡》撰写了后记《关于作者的小记》(《中央公论》47卷1期),同年,增田涉发表了日本第一部《鲁迅传》(《改造》14卷4期),初次掀起了日本鲁迅研究的热潮。在此基础上,1934年,以竹内好、冈崎俊夫、武田泰淳、增田涉为中心的“中国文学研究会”成立,从此,开始有组织、有计划地对鲁迅及其作品进行系统的学理的研究。战前,在1935年、1936年两年间,就发表、出版了增田涉、长与善郎、正宗白鸟、林房雄、小田岳夫、新居格、竹内好、山上正义等汉学家的研究成果十余篇(部)。诸如增田涉的《鲁迅传》(岩波书店,1935)、竹内好的《鲁迅论》(《中国文学月报》1936年第20期)、小田岳夫的《鲁迅的文学生涯》(《新潮》1936年第33卷12期)等,都为战后日本的鲁迅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值得提出的是,竹内好先生在日本侵华战争中,在即将被派往中国战场的1944年还完成并出版了一部学术巨著《鲁迅》。竹内好坚持科学、严谨、独立的治学理念,从个人的生命体验出发,独立和超越战争的“政治需求”,用心灵感悟和生命解读鲁迅,塑造了一个原本的真实的“抗拒为奴”的鲁迅,使该著成为日本鲁迅研究的奠基之作,对战后日本的鲁迅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形成了以“竹内鲁迅”为根基的理论体系与思想传统。
战后,在“竹内鲁迅”精神的鼓舞下,日本的鲁迅研究很快复苏并迅速出现一个新的热潮。从1946年至1949年的4年间,就发表、出版研究论文、论著近四十篇、部。其中仅1948年、1949年两年就发表、出版了30篇、部。从五、六十年代到70年代,经过尾崎秀树、丸山升、竹内实、木山英雄、山田敬三、伊藤虎丸、北冈正子、以及近30年的丸尾常喜、藤井省三等几代学人的不懈努力,日本的鲁迅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形成了一门系统的科学的“鲁迅学”。其研究队伍之大,研究范式之新、研究成果之丰,均堪称世界之冠。日本汉学家们科学、严谨、独立的治学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二)俄苏:
俄苏的鲁迅研究始于20年代中期。1925年,王希礼(Б·А·瓦西里耶夫)《致曹靖华的信》,拉开了俄苏鲁迅研究的序幕。30年代初,俄苏出版的《文学百科全书》,以较大页面刊载了《鲁迅条目》,给予鲁迅以高度评价。30年代末,苏联科学院出版了纪念鲁迅的论文集《鲁迅》(1938);次年,俄苏汉学家罗果夫在重庆纪念鲁迅逝世三周年大会上作了精湛的学术发言,费德林发表了副博士论文《论鲁迅的创作》。到50年代下半期,俄苏的鲁迅研究已形成很大规模,研究队伍不断壮大,研究质量迅速提高,出现了一批世界级的鲁迅研究家:费德林,苏联科学院通讯院士,中国文学、中国现代文学及鲁迅研究的资深汉学家。30年代末以副博士论文《论鲁迅的创作》起家,深入研究鲁迅和中国现代文学,学术著述甚丰。1949年,发表《论中国新文学》;1952年为罗果夫主编的俄文版《鲁迅选集》撰写了长篇序文;1953年,出版《中国现代文学纲要》和《中国的伟大作家鲁迅》(苏联知识出版社)。后来,又出版了《作家的诠释与艺术功力:纪念鲁迅90周年诞辰》(莫斯科,1971)等;Л·波兹德涅耶娃,也是一位资深汉学家。1954年为《苏联大百科全书》(第二版)撰写了《鲁迅条目》;1956年发表研究鲁迅的博士论文《论鲁迅的创作道路》;1957年出版学术专著《鲁迅》(莫斯科);1959年,出版《鲁迅:生平与创作》(莫斯科大学出版社);1964年,为鲁迅《故事新编》俄译本撰写了序言:《鲁迅的讽刺故事》(莫斯科大学出版社)等;В·彼特罗夫是一位知识渊博的汉学家,既通中国古典文学,又通中国现代文学,在列宁格勒大学讲授中国现当代文学,对鲁迅有精深研究。1956年发表《中国人民的伟大作家鲁迅》,1958年发表《鲁迅和中国诗歌》,1960年出版学术专著《鲁迅:生平与创作概论》(莫斯科国家文学出版社),1967年发表《鲁迅和郁达夫》;1971年发表《鲁迅与苏联》;1975年发表《鲁迅和瞿秋白》等;索罗金也是一位汉学大家。既搞翻译又搞研究,学术成果甚丰。1956年出版研究鲁迅的副博士论文《鲁迅创作道路的开始和小说〈呐喊〉》,1958年发表《论鲁迅的现实主义》,出版学术专著《鲁迅世界观的形成》(莫斯科东方文学出版社)等;谢马诺夫,是莫斯科大学教授,后起之秀,思维敏捷,视域开阔,锋铓毕露。1961年发表《评两本关于鲁迅的著作——克列勃索娃〈鲁迅生平与创作〉(布拉格)和黄松康〈鲁迅与现代中国的新文化运动〉》;1962年发表博士论文《19世纪和20世纪初的中国文学与鲁迅》。同年,又推出《伟大的中国作家——评彼特罗夫著〈鲁迅:生平与创作概论〉》。他的研究正当旺季,此后又一连推出:《鲁迅论外国文学》(1965)、《思想家——革命家》(1966)、《简明文学百科全书·鲁迅条目》(第4卷/1967)、学术专著《鲁迅和他的前驱》(莫斯科科学出版社,1967)、《鲁迅反对庸俗化者》(1972)、《评波兹德涅耶娃著〈鲁迅:生平与创作〉》(1973)、新版《苏联大百科全书·鲁迅条目》(第15卷,莫斯科,1974)、苏联《简明文学百科全书·鲁迅条目》(莫斯科,1976)、《“迅行”——为纪念鲁迅诞辰一百周年而作》(1981)等。俄苏汉学家们的研究成果令世界汉学界瞩目。70年代末,美国翻译出版了谢马诺夫著《鲁迅和他的前驱者》(阿利别尔译),在国际汉学界影响颇大。
(三)美国:
美国的鲁迅研究,始于1927年《当代历史》(第10期)发表巴特勒特《新中国的思想界领袖鲁迅》。按说,起步也不算晚。然而,由于意识形态的原因,初期的译介与研究受到了较大影响。但是,美国毕竟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总有那么多坚持科学、真理的民主知识分子和友好人士,硬是冲破意识形态的偏见和羁绊,坚持传播和研究鲁迅。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夫妇、艾格尼斯·史沫特莱等,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另外,华裔学者王际真、哈雷特·密尔斯、艾尔伯、威廉·舒尔兹、夏济安等汉学家,都为鲁迅在美国的传播和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
1928年,23岁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来到中国。他在与鲁迅、林语堂等中国作家的交往中,发现西方汉学家对发端于五四运动的中国新文学的轻视是一种偏见,于是决意译介、宣传中国新文学。他与夫人海伦·斯诺一起,花了5年时间编译了以鲁迅作品为重点的《活的中国——现代中国短篇小说集》,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研究鲁迅。30年代中期,他在美国《亚洲》杂志(1935年1月号)发表了《鲁迅——白话大师》,给鲁迅以极高评价。接着,又在同年《亚洲》杂志2月号发表了英译本《药》的《序言》;1936年,又出版了《活的中国·鲁迅评传》(伦敦),同年,斯诺夫人海伦·斯诺也撰写了研究鲁迅的论文《现代中国文学运动》,并以尼姆·威尔斯的笔名刊载于伦敦《今日生活与文学》杂志1936年第15卷第5期;1937年,斯诺又在与夫人主办的《民主》刊物(北平,第1卷第3期)上发表了《向鲁迅致敬!》,以表示对鲁迅的敬重与悼念。与斯诺夫妇同年来华的美国记者艾格尼斯·史沫特莱,在与鲁迅的交往中,发现了鲁迅文品与人品的伟大,对鲁迅无比敬佩。鲁迅去世后,1937年11月,她发表了《追念鲁迅》6;1939年10月,发表了《鲁迅是一把剑》7,同年12月发表了《论鲁迅》8等。1943年,史沫特莱出版了《中国战歌》一书,其中有近两万字论述了鲁迅。斯诺夫妇与史沫特莱的这些文章和书籍发表、出版后,在英美国家,乃至整个西方世界,产生了广泛影响。
美籍华人王际真,在早期译介和研究鲁迅方面,是一位有功之臣。1939年,他在纽约《中国学会学报》第3卷第4期上发表了《鲁迅年谱》,为美国的鲁迅研究提供了重要学术支撑;1941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王际真《阿Q及其他——鲁迅小说集·导言》。这篇“导言”,是一篇很精湛的研究论文。王际真以其丰富的中国文史知识和对西方文化心理的洞悉,对鲁迅及其作品进行了独到的解读和评析,很具学术性。
五、六十年代——冷战时期,美国的鲁迅研究仍在坚持。 1955年,华盛顿大学发表了威廉·舒尔兹的博士论文《鲁迅:多产的岁月》;1960年,《东方和非洲研究报告》第23卷第2期发表了钦纳里《西方文学对鲁迅的〈狂人日记〉的影响》;同年,《中国季刊》第4期刊载了哈雷特·密尔斯《鲁迅和共产党》;1963年,哥伦比亚大学出版H·C·密尔斯的博士论文《鲁迅:左翼时期,1927--1936》;1968年,华盛顿大学出版社出版夏济安《黑暗的闸门》;1969年,美国《哈佛亚洲研究学报》第29期,发表了[捷]普实克论文《中国现代文学的先驱作品——鲁迅的〈怀旧〉》。
70年代,随着中美关系的正常化和美国汉学重点的转移,美国汉学家重新审视自己的中国观和鲁迅观,鲁迅研究出现新的气象:新人新作不断涌现,过去尘封若干年的著作得以出版。截止80年代初,又出现了一批新的学术成果:帕特里克·哈南《鲁迅小说的技巧》(1974)、艾尔伯《W.A.莱尔评鲁迅对现实的洞察力》(1975)、艾尔伯《野草:鲁迅散文诗的对称美和对句法》(1976)、威廉·莱尔著《鲁迅的现实观》(1976)、哈雷特·密尔斯《鲁迅:文学与革命——从摩罗到马克思》(1977)、林毓生:《鲁迅的复杂意识》(1979)、艾尔伯《西蒙诺夫的鲁迅及其前辈们》(1980)、薇娜·舒衡哲博士《自愿面对历史的必然——鲁迅、布莱希特和沙特》(1981)等,展示了美国鲁迅研究的实力。
(四)欧洲
欧洲是传统汉学的中心,历史最为悠久,但过去研究的重点是古典经典,自1974年“美国会议”后,也把研究重心移向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当然研究的重点作家还是鲁迅。数十年间出现了一批研究中国现代文学和鲁迅的著名汉学家:诸如法国的戴密微、敬隐渔、米歇尔·鲁阿夫人、弗朗索瓦·于连、范伯旺、徐仲年、布里埃、克洛德·罗阿等,德国的顾彬、马汉茂、格汝纳、王成举、杰夫·拉斯特等,捷克的普实克,英国的H.E.谢迪克、约翰·贝尔等都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及其代表作家鲁迅的译介和研究方面做出了卓越贡献。1931年,法国徐仲年首先在巴黎《新法兰西杂志》第2期介绍了鲁迅的《呐喊》;1937年,德国王成举发表了德国的第一篇博士论文《鲁迅:生平与创作——论中国革命》;1946年,上海法文版《震旦大学通报》第7卷第1期发表了法国布里埃《人民作家鲁迅》,同年,法国范伯旺出版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鲁迅及其作品》(北平,斯科特书局)。1950年代,德国杰夫·拉斯特发表了博士论文《鲁迅——作家与偶像:论新中国思想史》、法国克洛德·罗阿发表了《<阿Q正传>序言》(1953)。1978年,法国弗朗索瓦·于连出版了《<华盖集>法译本序言》和《<鲁迅,作品与革命>导言》(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出版);1980年,弗朗索瓦·于连发表了《作家鲁迅:1925年的展望,形象的象征主义与暴露的象征主义》等。
1970年代之后,研究鲁迅成绩最卓著者当属法国米歇尔·鲁阿夫人。 1973年,她发表了《鲁迅,这样的战士》、《对于一个政权的了解》、《了解鲁迅》、《鲁迅,当代最伟大的作家》、《鲁迅死后》;1974年,发表了《阿Q的产生和他死的意义》;1975年,发表了《保卫鲁迅,反击皮埃尔·里克芒斯》、《关于鲁迅》;1977年,出版了《鲁迅》、《官场与欺骗》等;1980年代出版了《论战与讽刺·前言》;1981年,鲁阿夫人为纪念鲁迅百年诞辰而撰写了学术专论《向新的高度攀登,我们会看得更远》;1982年,她在《欧罗巴》(1/2月号)发表了《罗曼·罗兰和鲁迅》等。鲁阿夫人的这些著作,为法国人认识中国伟大作家鲁迅做出了重要贡献。由于她的积极倡导和努力践行,她和其他汉学家一起,“在法国掀起了一股介绍、学习鲁迅的热潮,造成了一种‘鲁迅奇观’”9,成为欧洲汉学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三 评价
 
从总体来说,世界对鲁迅及其著作的评价很高。
最初,当鲁迅作品尚未翻译到日本时,日本的评论家就已开始评论鲁迅了。1920年9月,青木正儿(1997—1964)在《支那学》月刊著文称:“在(中国的)小说方面,鲁迅是一个属于未来的作家。他的《狂人日记》(《新青年》四卷五期)描写了一个迫害狂的惊怖的幻觉,达到了中国小说家至今尚未达到的境界。”10此时,《狂人日记》在中国刚发表一年多,青木正儿就能如此断言,这除了说明批评家的远见卓识外,还说明鲁迅这部白话文学处女作对日本评论家的震撼力之大。接着,在法国,也是在鲁迅作品尚未翻译到该国之时——1926年,著名文学大师罗曼·罗兰读了《阿Q正传》法译稿后曾激动地说:“这是一篇明确的富于讽刺的现实主义艺术杰作。……阿Q的可怜的形象将长久地留在人们的记忆里。”11罗曼·罗兰对鲁迅《阿Q正传》的这一高度评价,当时在日本和美国学界引起了强烈反响。1935年,美国记者、作家埃德加·斯诺就曾说:鲁迅在1921年发表的讽刺小说《阿Q正传》,使得他全国闻名。“罗曼·罗兰就是鲁迅作品的一位伟大的赞美者,说自己曾被这篇作品深深感动以至流下泪来。”12
从《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入手,世界汉学家对鲁迅作品进行了全面的、深入的、学理的研究,形成了各种不同的研究流派。上世纪30年代,日本自由主义学派代表人物新居格认为,《阿Q正传》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不仅已经占据了一种经典的地位,而且,也“已被世界接受为名著了”。他说,在日本普罗文学极盛的时代,有人曾批评《阿Q正传》是无聊的,“但我在当时、在现在,对于这一著作的评价,却一点也没有变动。我始终认为,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读过之后,即能理解鲁迅的伟大。”13.实践证明,这部作品已成为汉学家们常说常新的话题。直到70年代末,美国威斯康新大学教授林毓生在其《鲁迅的复杂意识》一文中还说,“虽然《阿Q正传》并非毫无瑕疵,但确是一部独创的、才气焕发的作品,它以其生动的、有特点的人物,中国口语的巧妙运用,以及轻松的风格表现出不同于一般。”他指出,在现代中国人思想中“阿Q”已成为一个特定的类型。因此,这部作品在文学、历史上都具有重要的意义。14美国密西根大学教授哈雷特·密尔斯在自己的论文中也指出,正是收在《呐喊》和《彷徨》集中的二十多篇短篇小说,为鲁迅赢得了最广泛的读者。他说,“这些作品是一种新形式的成熟典范,它们达到的高度也许至今无人可以企及。”15
随着时间的进展和研究的深入,许多汉学家对《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以外的其他鲁迅小说,诸如《一件小事》、《示众》、《兄弟》、《离婚》等一些回忆性强的、情节淡化的小说也颇感兴趣,且评价甚高。日本文学主义学派代表,日本“鲁迅学”奠基者竹内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竹内鲁迅”观。他在其代表著述《鲁迅》(日本评论社,1944)中将鲁迅小说分为六种类型。他说,“第六种类型是《兄弟》、《离婚》等,这是最具短篇小说特色的小说。在技巧上显示了鲁迅所达到的顶点”。他指出,这两篇作品在相当程度上脱离了夸张与烦琐的说明,“可以说是近于完美的作品。这种完美,是经历了《孔乙己》、《药》、《故乡》、《孤独者》等而完成的”。他认为,鲁迅把自己排除在外,构筑起自己的小说世界。16无独有偶,美国哈佛大学教授帕特里克·哈南对鲁迅的《离婚》、《示众》等短篇小说也表现出特殊的兴趣。他认为,比起别的作家来,鲁迅的每一篇小说更是一种技巧上的大胆创举,“一种力求达到内容与形式完美结合的新的尝试。”17他说,“《离婚》是《彷徨》里最后一篇,也许是最优秀的一篇作品。它糅合了几种方法,包括性格反语和一个朴实的叙述者讲出的描述性反语。”18他指出《示众》则“显露出了一种新的包容全篇的反语概念。这是走到了散文小说边缘的一部出色的作品,是说明鲁迅对反语结构与构思深感兴趣的一个极端的例子”。他说,这篇作品里没有议论,也没有意识中心,甚至没有人物的姓名。叙述就像一台照像机在逐渐移动,表现出一种“纯客观态度”。在这篇作品里,“所有的感情都是完全克制的,一种平心静气的观察代替了心中的愤怒和轻蔑”。“通过反语技巧的作用,恰恰是缺乏适当的感情赋予这篇小说以力量”。19
像《示众》、《离婚》等这样一些淡化情节,甚至没有什么情节的短篇小说,怎么竟成为“最具短篇小说特色的小说”和“一种力求达到内容与形式完美结合的新的尝试”?这些小说对中国和欧洲的传统小说究竟有哪些创新和超越?这一问题,捷克学派汉学大师雅·普实克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科学解答。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雅·普实克的论据不是从鲁迅白话小说代表作中获取,而是从未编入《鲁迅全集》的一篇文言小说《怀旧》中所得。他的论题是:《鲁迅的〈怀旧〉——中国现代文学的先声》。文章开篇作者开门见山地说:“我的研究将只限于一位中国作家鲁迅,并主要限于一部作品,即小说《怀旧》。”他指出,这篇小说是用文言写成,以笔名周逴发表于1911年的《小说月报》。从文体和发表时间来看,它“不像是受五四运动影响而创作的文学”。他说,“尽管如此,当我们阅读它时,却十分清楚地感到这完全是一部新的现代文学作品,而绝不属于旧时代的文学。”他认为,“这篇小说有别于传统小说的第一点,就在于情节结构”:古老的叙述传统,都以明确的情节为基础,情节的解决也即故事的完结。20而鲁迅处理情节的方法是简化,把情节内容简括到单一的成分,企图不借助于解说性的故事框架来表现主题。“作者想不靠故事情节这层台阶而直接走向主题的中心。这就是我以为新文学中最新的特点;我甚至想把它列成公式:减弱故事情节的作用甚至彻底取消故事情节,正是新文学的特点。”21他说,譬如《示众》,完全没有什么情节,整篇小说是现实的明确而痛苦的写照,鲁迅就是要集中读者的注意力于此。鲁迅作品中还有一些类似的例子。所以,他认为“消弱故事情节的作用可视为他(鲁迅)的一项基本原则。”22为了说明鲁迅小说淡化和削弱故事情节的“现代性”,雅·普实克还搬出了伟大的史诗作家托马斯·曼。托马斯·曼在其《我如何写浮士德博士》一书中问道:“我们在小说的领域里必须要考虑的是否已不再是小说本身?”并引用哈利·列文评乔伊斯《芬涅根的守灵》的话:“我们当代最好的作品不是在创造故事情节,而是充满回忆,唤起人们的情绪。”普实克认为,列文的评论完全适用于鲁迅自《怀旧》以始的全部文学创作。“鲁迅作品突出的回忆录性质和抒情性质,使他区别于19世纪现实主义的传统,而合乎两次大战之间的欧洲抒情散文作家的传统”。这说明,“甚至在他的早期作品中,这位中国作家就已运用了欧洲散文很晚之后才发现的写作手法。”这就“进一步肯定了我们的观点:在亚洲,新文学的崛起是一个突然的成长过程,它产生的各种类型、体裁的时间和顺序与它们的西方样本并不一样。”23
普实克认为,《怀旧》这篇小说与中国传统小说形式的最大区别,还在于记录这种无关紧要的谈话。在旧小说中,对话是发展故事情节、决定结构的一个重要手段。这篇小说里的对话却是独立的,甚至不像《儒林外史》里的对话那样,服务于刻画人物的目的。这种形式的对话仅仅表现某种气氛、某种情境,或人与人之间的种种关系,这是读者在海明威、乔伊斯或福克纳等西方现代作家作品中常常可以见到的。断断续续的谈话无需直接描写,就把人物展现在我们面前,表露出用别的写法无法描述的各种关系,揭示出直截描写绝对写不出的人物的心灵及其犹疑和细致入微的思想感情。这是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主要途径。他说,“有趣的是,在中国文学中正是鲁迅用古老的文言写作时,开创了这个新方向”。所以,他说,“这就使我们得出另一个结论:出现新文学的根本条件并不是像胡适相信的那样取决于语言”24。普实克指出,我们无意否认新文学语言的重要性,然而必须承认,最根本的条件并非是要新的语言,而是要新的作家,要具有现代修养、能用现代眼光看世界、对现实生活的某些方面有完全不同的新的兴趣的作家。“革命必须首先发生在作家的头脑中,然后才能体现在作品中”。25
显然,正是基于这种思想,汉学家们通过对鲁迅作品的深入研究,从鲁迅的具体作品中,从鲁迅的全部创作实践中,逐渐深入地认识了作为作家、思想家、革命家的鲁迅。早在30年代新居格就指出,鲁迅,作为文人,他一方面精通世界文学,另一方面又对中国古典文学具有深厚的造诣;他常常站立在比文学更为广阔的视野与见解中发表评论,因此,与其说他是文学家,毋宁说他是更大的思想家。“文学家而兼思想家,同时又具有透视政治形势的见识,站立于这些综合之上的鲁迅,实为其他的作家、文学家所不能企及。”所以他说,“鲁迅的名字,不仅将留在中国,而且将留在世界文学史上,他是现代中国文学界的最高存在。”26俄苏著名汉学家В·谢马诺夫在其《鲁迅和他的前驱者》论著中也指出,梁启超是政论家、诗人、剧作家、长篇小说家,苏曼殊是诗人、散文家、翻译家。“但是,他们都不能与鲁迅相比;鲁迅在散文、散文诗(《野草》)、回忆录、翻译等诸方面都取得了卓越成绩,并创造了一种中国新新型的文艺政论文体——杂文”。27美国著名记者、作家埃德加·斯诺在上世纪30年代中期就说:“今日之鲁迅,几乎所有的人,甚至连他的敌人,都承认他是当代的伟人。”他指出鲁迅赋予“白话”一种引人入胜的技巧和富有活力的风格,在处理生活中最关键的主题时,把讥诮、讽刺和微妙的幽默结合起来,作为杂文作家,“创作了许多具有完美技巧及形式的范本。这些作品,现在连那些不同意鲁迅意识形态的作家也在模仿。鲁迅是公认的白话大师。”28
世界汉学家们普遍认为,鲁迅与传统作家的根本不同在于世界观的不同。鲁迅“热爱纯朴的人民和危难的祖国,这种爱激越他,决意用语言武器为祖国和人民的解放而英勇战斗。作家将自己的创作视为改造旧社会、教育人民、解放个性和改造‘国民性’的武器。”29所以,日本许多学者从50年代就在努力探讨鲁迅文学的“出发点”。著名中国新文学理论家岛田政雄指出:“鲁迅从事文学的动机,是为了改造国民精神”。“鲁迅的伟大在于他是中华民族之魂的工程师。”30鲁迅的生前好友,鲁迅研究家增田涉说:“文学家鲁迅是利用写小说,利用小说的力量,来变革维护中国旧社会的旧思想,启发思想的变革。这就是鲁迅文学的出发点。”(《与鲁迅相处的日子》)后继的藤伊虎丸先生更以西方近代“个”的思想来考察鲁迅思想精神发展史。认为鲁迅从“真的人”出发,提出了“根柢在人”的“立人”思想。而“立人”,则首先以“个”的“自立”,即国民主体性的确立为前提。31这样的“立人”的文学创作“动机”和“出发点”,必然生发其独特的,与传统作家不同的艺术观与美学观。所以,В·谢马诺夫认为,鲁迅和20世纪初的小说作家所选择的主要人物之所以不相同,首先在于鲁迅具有强烈的民主主义思想,同时他那与众不同的改造社会的方法和观念也起了很大作用。他指出,旧小说作家主要描写上层社会的代表人物,幻想他们得到改造,而鲁迅则大都描写下层人民,旨在唤起民众;谴责小说作家同情人民,然而看不到人民的真正力量。鲁迅则相信黎民百姓,力求洞悉事物本身发展的内在规律。由此,谢马诺夫指出了鲁迅不同于传统作家的艺术表现手法:其一,鲁迅小说读起来动人心弦,但不是像某些谴责小说那样,是靠惊险、奇妙的故事情节吸引人,而是靠自然而精致的艺术结构、所选择事件的典型性和深刻的心理描写而引人入胜;其二,谴责小说描写的人物基本上千人一面,而鲁迅则追随其最富洞察力的先辈作家(曹雪芹、吴沃尧、曾朴),善于透视人物心理的复杂性与矛盾性,善于运用“自我解剖”的艺术手法表现主题;其三,鲁迅打破了传统文学严格按照时间顺序叙事的旧模式。他笔下的过去与现在互相交插,结合得贴切自然、天衣无缝。32
诚然,鲁迅具有最现代的美学观和最高超的艺术技巧,然而,这并非成就伟大鲁迅的关键。关键是,鲁迅立志解救民族的“厄运”,因而,经历了充满矛盾而痛苦的个人“厄运”。美国汉学家李欧梵说:“鲁迅的作品最终在中国获得成功,正是他本人的‘厄运’与民族的‘厄运’融为一体而又出神入化地重演的结果。”33法国著名汉学家M·鲁阿指出,鲁迅为了中国革命文学的发展,始终投身到文化战线上政治斗争最激烈的地方,处于最尖锐、复杂的战斗中心。“从一个自由主义者变成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从一个旧社会的反抗者变成一个革命者,从一个陷于孤独力图‘麻醉’自己的灵魂的诗人变成革命的‘主将’,这就是鲁迅走过的道路。”34
这是一条漫长的,充满矛盾和痛苦的道路,也是一条正确的,充满激情和快乐的成功之路。在这条“成功之路”上,鲁迅终生充满“矛盾”的独特思维,一直在为他护航,使其胜利地达到成功的彼岸。譬如他“既有整体性的反传统思想,又对某些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在认识上,道德上有所承担,二者之间,存在着深刻的、未解决的紧张”35;他既采用欧洲文明的“根柢在人”的思想作为自己文学的“出发点”,但又反对“全盘西化”。鲁迅认为西方各种思潮只是西方内部社会和文化进化的结果,而中国存在的问题则是在中国本身发展进程中产生的,两者可能并不相干。“只凭从外国借来的药方是难以解决中国的问题的。”“他是希望中国人在清醒地了解自己国民性的基础上,将某些本国的和西方的因素创造性地统一起来,找到能行得通的解决中国问题的方法。”36
当然,许多汉学家认为,鲁迅这种独特的思维方式,也不是与生俱来的,是其在饱饮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现代文明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他掌握了人类知识的“总和”,“知识”产生了巨大的力量。彼特罗夫指出,鲁迅饱览中外名著,他的早期学术研究和翻译活动对其后来的文学创作意义重大;学术研究使他接受了先辈作家的优秀传统,翻译西方作品使他找到了东欧和俄苏文学。但是,彼特罗夫强调:外国文学的影响,“决不会破坏鲁迅创作风格的独立性,决不意味着鲁迅摒弃了自己的民族传统。鲁迅永远是一位深刻的富有民族性的作家。”37所以,埃德加·斯诺和史沫特莱都分别指出:与其把鲁迅称为“中国的伏尔泰”、“中国的高尔基”或“中国的萧伯纳”等,不如把他称为“中国的鲁迅”,因为他是“道地的中国货色”。38
其实,这位“中国的鲁迅”,早就跨出国门,成为“世界的鲁迅”。这是中国人民的骄傲,也是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骄傲。因为,鲁迅“希望他的祖国强大得足以抵御外侮,而不是去欺凌别国。如果中国有富余的力量,就应当扶助别人,像拜伦援助希腊,波尔约瑟夫贝谟援助匈牙利那样。……‘乌乎,吾华土亦一受侵略之国也,而不自省也乎 ?’”39
鲁迅当年“希望”的祖国,如今已巍然屹立于世界的东方。今天,我们继承鲁迅传统、学习鲁迅精神时,尤其不可忘记鲁迅的这个“希望”。我想,也许,这正是世界鲁迅译介与研究的根本和现实的意义吧!□
———————
1А.Н.Желоховцев.Лу Синь в американской   синологии.см.Проблемы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а.1982,№3,сс.72-81.)
2[美]薛爱华:《汉学的内涵与现状》,转引自周发祥:《比较文学与国际汉学的学科同异性》,《中国比较文学教学与研究》2002年第1期,第148页。
310[日]青木正儿:《以胡适为中心汹涌澎湃的文学革命》,日本《支那学》1920年9—10月号。
411参阅《罗曼·罗兰评鲁迅》,1926年3月2日《晨报副刊》。
5实际的数字肯定比这大得多。譬如2009年11月13日中国新闻网载文《鲁迅研究在韩国:在韩国最黑暗的时代引发共鸣》([韩]李润姬 撰),其中提到对鲁迅“相关研究的论文也有400余篇”。因为,我没见到相关的《论文索引》,所以不敢使用。
6[美]史沫特莱:《追念鲁迅》(傅东华 译),上海《文学》月刊1937年第9卷第4号。
7[美]史沫特莱:《鲁迅是一把剑》(凡容译),安徽《文化月刊》1939年第3期;
8[美]史沫特莱:《论鲁迅》(黄源译),1939年12月,金华《刀与笔》月刊创刊号;
9钱林森著:《中国文学在法国》,花城出版社1990年版,第243页。   
12参阅美国《亚洲》杂志1935年1月号第40—42页。
131626转引自严绍蘯、王晓平《中国文学在日本》,花城出版社1990年版,第324、361、322、325页。
143536[美]林毓生:《鲁迅的复杂意识》(尹慧珉 译),载乐黛云编《国外鲁迅研究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7、40、46—47页。
1539[美]哈雷特·密尔斯:《鲁迅:文学与革命——从摩罗到马克思》(龚文庠译),《五四时代的中国现代文学》,美国哈佛大学出版社1977年版;中文载乐黛云编《国外鲁迅研究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0、7页。
171819[美]帕特里克·哈南:《鲁迅小说的技巧》(张隆溪 译),载乐黛云编《国外鲁迅研究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63、323、325—326页。
212022232425 [捷]雅·普实克:《鲁迅的〈怀旧〉——中国现代文学的先声》(沈于译),载乐黛云编《国外鲁迅研究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66、468、469、470—471、470—471页。
2732В.И.Семанов.Лу Синь и его предшественики.——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наука》,Масква 1967,стр.94,102、97、120—121.
28[美]埃德加·斯诺:《鲁迅——白话大师》(佩云 译),《鲁迅研究资料》4,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20—421页。
2937 [俄]В·彼特罗夫:《中国人民的伟大作家——鲁迅》(宋绍香译),载宋绍香编译《前苏联学者论中国现代文学》,新华出版社1994年版,第37、52页。
30[日]岛田政雄:《鲁迅论》(节译自岛田政雄著《中国新文学入门·Ⅰ》),载武鹰 宋绍香编译《日本学者中国文学研究译丛·第四辑——现代文学专辑》,吉林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6—7页。
31参见张梦阳:《日本鲁迅研究对我们的启示》,《光明网》2006-08-02-6:00。
33[美]李欧梵:《一个作家的诞生——关于鲁迅求学经历的笔记》(盛宁 译),载乐黛云编《国外鲁迅研究论集》,1981年版,第130页。
34[法]M·鲁阿:《中国革命中的一位知识分子》(蒋靖萍译),《鲁迅研究资料》19,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172、184页。
38参见:[美]埃德加·斯诺《中国的伏尔泰——一个异邦人的赞辞》(蕊译),1936年11月25日《大公报》;[美]史沫特莱《鲁迅是一把剑》(凡容译),1939年10月《文学月刊》(上海)第3期。
 
    (作者单位:泰山学院国外汉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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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Bill Porter's Road to He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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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 Porter's Road to Heaven

http://www.bjreview.com.cn/books/txt/2007-10/18/content_81336.htm

By VALERIE SARTOR
Under the literary pseudonym Red Pine, Bill Porter has become one of the foremost Chinese poetry and essay translators in the world. On October 16 inside Beijing's Bookworm Library/Café/Bookstore, Mr. Porter gave a slideshow presentation along with a talk about his book Road to Heaven: Encounters with Chinese Hermits.

Front covers of Bill Porter's Road to Heaven: Encounters with Chinese Hermits: the original English edition (L) and a Chinese translation.

Born in Los Angeles in 1943, Porter grew up in Northern Idaho, did a short stint in the US Army and then attended college at UC Santa Barbara. He enrolled for graduate school in anthropology at Columbia University but dropped out halfway through his Ph.D. program. Instead he flew to Taiwan, entered a Buddhist monastery and spent four years with the monks and nuns before leaving to work for various English language radio stations in Taiwan and Hong Kong. Afterwards he spent sixteen years in a rural Taiwanese monastery, translating classics in Chinese poetry.

"I don't affiliate myself with any institutions anymore," Porter quipped during his talk. Respected as a translator, he also is recognized as a cultural commentator and poet in his own right. A celebrated author, Porter frequently traverses the globe, from the North America to Asia. He is married to a Taiwanese woman he met while studying at his first monastery; their two children are now grown. Eccentric and kind, Bill Porter charmed his audience with his modesty, knowledge and humor. This highly educated eccentric has turned his love of Chinese poetry and religious philosophy into his life's work and created a unique lifestyle for himself.

In 1989 Porter came to the Chinese mainland because he wanted to know whether the hermit tradition still survived. "Chinese thought and religion places great importance on solitude," Porter said. His book Road to Heaven: Encounters with Chinese Hermits (Mercury House) has helped revive interest in that subculture. Porter told his audience that seclusion is a necessary rite of passage for any hermit, whether Taoist, Confucian, Buddhist or Zen, and he compared the rite of going into isolation as akin to earning a Ph.D. in the West.

"Hermits are monks and nuns looking for wisdom. Many go up the mountain for three to five years, just like graduate students go to school. Doing time as a hermit earns respect in Chinese society, it shows sincerity and implies knowledge." Porter explained that all great masters had spent time in solitude in order to master their practice, gaining profundity and knowledge. In this way new orders and traditions were founded.

"Certainly there are hermits who stay in seclusion all their lives, never rejoining society. Some of them are very powerful people. The old nun on the cover of my book is such a person. She was 88 when she died; they cremated her but her heart remained intact. That was a pretty powerful hermit."

Porter gave many other fascinating anecdotes about the hermits he met as well as a quick overview on the history of the most revered hermits, telling where they settled and how contemporary Chinese view them today.

"Every sect and religion has its own mountainous area where hermits settle," he said. "Lao Tzu went to Huashan, Confucians went to Taishan, and the first Buddhist, Matanga, went to Wutaishan. Their disciples followed them over time. I feel that the hermit tradition is alive and well in China today. I think that it was scarcely affected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because these people lived in such out of the way and hard to reach places. Some monks were pulled down from the mountaintops to serve on work brigades for six months but most were not affected at all," Porter said.

Porter explained that a symbiotic relationship existed between Chinese hermits and the local people – farmers and villagers. The locals would assist a hermit in their area because he or she was considered auspicious and a source of wisdom if not enlightenment. The hermit, unless very clever, needed a bit of help to survive. "All a hermit requires is salt, flour or rice, oil and kerosene," said Porter. "But villagers often gladly help out by giving him or her some additional food as well as the essentials, if necessary. And the hermits actually have a kind of network: they help each other, visit each other, take care of each other. Just because they are in seclusion doesn't mean that they aren't friendly and gregarious. The Chinese tradition is very different from the Western tradition, where we often think of hermits as misogynistic and even violent at times."

When asked about the state of Chinese organized religion today, Porter explained that most monasteries generally relied on wealthy patrons and government support to function, while hermits relied on locals and some were completely autonomous. "You know the Zen tradition has a saying of 'carry water, chop wood' – they were the first to implement the idea of monasteries supporting themselves through their own efforts, farming and whatnot. They even have guesthouses for travelers, so monks can travel around, staying at other places for three nights. It might be a good idea for the Chinese government to let these Zen monasteries have their land back so this tradition of autonomy can continue to flourish."

Porter stayed afterward and answered questions for a long time. "He's very talented," remarked a Chinese guest. "His other books,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poetry, seem to come from his heart as well as his knowledge. Mr. Porter has truly caught the spirit of China's poets. I think he also understands our hermits as well."

(China.org.cn October 17,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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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我的翻译人生 -- 兼谈“译外功”(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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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翻译人生 -- 兼谈“译外功”

前言

翻译人生,我敢以此为题,大概有两个原因。其一,1968年大学毕业,经过2年接受解放军再教育,1970年正式分配工作入伍,由接受再教育者摇身一变,成为再教育者。从那时开始步入翻译界,至今已经有38个年头了,人生能有几个38年?在如此之久的一段时间里一直从事翻译,说翻译人生恐怕不为过。第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即便将来濒临苟延残喘的境地,恐怕也都要喘在翻译上。

日前我与一语湖边的通信发表之后,获得网友热情的鼓励。那里说的磨刀与砍柴的关系问题,其实来源于我从前的一篇谈“译外之功”的发言稿。这篇发言稿去年已经敲到电脑里,既然大家喜欢看,我不如趁热打铁,把这篇发言稿发出来和大家共同分享。全篇三部分,由于篇幅太长,因此只是选择核心的第一部分。其中的内容绝大部分都是原汁原味,只是个别地方为了说明问题,适当添加了来美国后的一些情况。需要说明的一点是,里面提到的许多事情都是与伊拉克相关,那是因为1981年至1983年随同铁道部到伊拉克担任劳务工程翻译,得空开始翻译英文小说。又因为是10多年前写的,用现在的眼光看,恐怕其中存在一些幼稚可笑,甚至不妥之处。说得若有几分道理,仅供参考,说得若没有道理,请批评指正。


“译外功”随谈

宋德利


引言

翻译不仅是一件艰辛复杂的工作,而且也是一件功过难评,甘苦自知的苦差事。要做好翻译,不仅需要过硬的“译内功”,而且还需要过硬的“译外功”。所谓“译内功”,无非是指外语水平和翻译技巧之类。这是一般人都知道,而且非常重视的。至于翻译所必需的诸般译外之功,则常为一般人所忽视,甚至包括译者本身,乃至某些为人师者。所谓“译外功”,就我个人的切身体会而言,有三点尤为重要,而且缺一不可。

一.心理素质不容忽视

翻译不仅可以成为一个人的终生职业,如果有更高层次的追求,甚至可以成为一个人终生追求的事业。果真如此,就要求这个人首先具备一些基本的心理素质。我从自己三十七年的翻译实践中,其中包括二十五年的文学翻译实践中体会到,这种心理素质包含很多方面,现就我认为重要的一些方面简单地谈一下自己的认识。
1. 坚定信念
我的信念是:别人行我也行,别人不行我也行。我的座右铭是:能他人之不能,做他人之不做。具体到翻译方面,就是别人能译我也能译。以前我只是看别人译的书,现在我要让别人看我译的书。别人译的书能摆到书店里卖,我也一定能让自己译的书摆到书店里卖!经过艰苦努力,我的信念变成了现实。我译的书不光在自己的出生地天津市各大书店里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架上,而且大摇大摆地走向大江南北。
2. 明确目标
我的目标是二十多年前定下的。最低目标是五十岁前出版文学译著十部;最高目标是成为翻译家。目标都有最低和最高两种。最低目标是现实性的,有时往往带有保守色彩。最高目标是超现实性的,有时往往带有浪漫色彩。所以前者一般是可行的,后者有时可行,有时则不可行,也就是说可能实现,也可能实现不了。因为最高目标终生达不到的情况是常有的,但它毕竟在自己的事业中起到过激励作用。就我的最低目标来看,基本上实现了。在五十三岁那年,出版长篇文学译著四部,中篇两部。由于当时还没有版权问题,也没有考虑出版文学译著在市场等诸方面会担什么风险, 因此当时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自己所定的最低目标显然也过于乐观,所以没有实现出版十本长篇文学译著的目标。不过我及时开辟了新领域,先后出版商业英语辞书及系列丛书共九册。最高目标依然不变,是继续努力,争取成为一名翻译家。
3. 强烈欲望
翻译欲就是成就欲在翻译方面的具体表现。一个译者没有成就欲就没有奋斗目标,就会大事不敢做,小事不愿做。在翻译方面就会大部头不敢译,小部头不愿译。八十年代中期,我的翻译欲越来越强,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高潮时期。那些年里,我一直马不停蹄地译。几乎每天都没有停过笔。由于着了迷,我就把这种苦差事变成了享受。不管什么烦恼,拿起译笔就都立即烟消云散。我认为,什么事一到着迷的程度,大概就要出成效了。翻译欲有时会因主客观原因而趋于冷淡,这时就应该赶紧想办法自我激发。千万不能任其淡化,否则就达不到高潮,如若听之任之,就不会有所成就。我的做法很简单,比如经常到书店去,看看自己的译著摆在书架上卖,或编辑一些豆腐块文章投到报刊上发表。这些方法虽然简单,甚至有些可笑,但有时还的确十分灵验。想想我在翻译方面的每一点成绩,都是在翻译欲处于高潮时期取得的。
4. 敢字当头
敢字当头是成功的先决条件。我在译书方面的胆子确实不小。当初我一上来就认准长篇,无论多难的书,多厚的书,只要认为可译,拿起来就敢译。敢字当头,书的难度似乎减少了,篇幅也似乎变短了,掂一掂书的重量也似乎减轻了。美国作家詹姆斯。米切纳的《夏威夷》一书,一千三百多页,足足有一寸厚,堪称鸿篇巨著,而且内容丰富多彩,长句难句比比皆是。但我选中后,敢字当头,毫不迟疑,日以继夜地译。当时我正常驻伊拉克,在摩苏尔郊外的底格里斯河水坝工地担任劳务翻译。我冒着盛夏酷暑的高温,牺牲一切娱乐活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整整用了五个月的时间才译完。从那之后,我就像长了力气,拿起二三十万字的长篇毫无为难情绪,甚至还觉得篇幅不够长,译起来不过瘾,大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味。
5. 干字当先
我们人类总是在赞赏、追求和修炼谦虚的美德,但这种美德有时会给我们带来无限的遗憾,甚至追悔莫及。因为过份谦虚往往带有保守性,从而会使一个人低估自己的能力,成为前进的绊脚石,成为不敢做事的借口或挡箭牌。一个刚出校门的人,总是谦虚地认为自己先需要提高一段时间,不是干字当先,想干又不敢干,结果眼睁睁地丧失了成功的机会。我的指导思想是干字当先,边干边提高,这就为我赢得了不少时间和机会。我在国内共译长篇十七部,中篇五部,短篇不下百篇。
从1997年到美国来之后,我又翻译了四部长篇(英译汉),此外,我还搞了两部汉译英,一本是《聊斋志异》经典名段20篇选译,一本是《西游记》缩译。当然翻译是一回事,出版则是另一回事。我虽然翻译了这么多,但真正出版的却不多。不过我明白:一分耕耘不见得会有一分收获,种瓜不见得能得瓜。因为出版书籍不是由译者一人决定。译得多,出版少,并没有影响我的情绪。我经常用大科学家居里夫人的事迹鞭策自己,我总觉得我的文学翻译和她的科学实验有几分相似。她千辛万苦,从巨量沥青中才提炼出那么一点铀。可是,如果她不是干字当先,又怎能成为科学家呢?多少年来,居里夫人沙里淘金的干劲一直在激励我从事文学翻译。
6. 百折不挠
译书和出版绝非易事。没有百折不挠的精神休想成功。我出版的每一部书后面都有一段苦不堪言的故事。其中不只有出版后的喜悦,更多的则是等待时的焦虑,退稿时的沮丧,丢稿时的愤懑。缺乏百折不挠的精神就经不起这种种痛苦的煎熬。我的《爱之荒漠》一书,1982年在伊拉克出炉之后,先后到过山西、陕西、天津、辽宁等地五六家出版社和报刊杂志社,前后历时达六年之久,几经周折,最后才于1988年7月在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1988年是我文学翻译的丰收之年,一共出版三本书。除了《爱之荒漠》之外,《野性》于同年3月在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新欢梦》于同年5月在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这三本书是每隔一个月出版一本,给我带来无限的惊喜和巨大的安慰。
7. 持之以恒
我从1984年开始译《黑兰花》一书。全书大约二十五万字。这在我译的书中只能算是中等长度。如果按当时的一般情况,一两个月就可以译完。但由于绝大部分是晚上在家译,因此直到1988年7月才译完。前后历时四个年头。四年译一书,在我算是马拉松。不过我坚持一点,就是持之以恒。每天晚上一定要动笔,时间多多译,时间少少译。只要不出差,就不能说没有时间。事情再多,挤出七分八分钟是绝对可能的,这就是见缝扎针,持之以恒。我甚至到国外出差,也不忘记翻译。大部头不便携带,我就复印一部分,连在飞机上也要译上几段。
我坚持一个信念,只要动笔,哪怕一小段,一句话,也是在前进。如不翻译这一小段或这一句话,就是永远静止不动。因此是否坚持翻译,哪怕是蹒跚牛步,也是一个由静向动的飞跃。我的确是这样做的。有时晚上有事或实在太累,就象征性地译上一小段,甚至一句话,表示自己在持之以恒地前进。
8. 不惧挫折
译书出书经常受到挫折。按出版界行话,我是自投稿者,说白了就是个体户,套用时下演艺界一个时尚的词语“北漂一族”,我算是翻译界的“北漂”。自己拿着译稿漂到各处找出版社。对于我这种“译界北漂”来讲,译书出书是“一仆三主”的难事。一仆,就是译者。三主,就是作者、读者和出版者。每一个译者大都要三者兼顾,竭诚为他们服务,满足他们的需要,有一主满足不了,就要受挫折。就我个人的情况和体会,出版者给译者的挫折最多,也最重。
最令人郁闷的就是退稿。译者辛辛苦苦译了一本书,结果让出版社一句话就打发了:经研究,不准备采用。即便不马上宣判“死刑”,要是被打入冷宫,滋味儿更加难受。他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年之久,急又急不得,气又气不得。尤其是向外地投稿,天高地远,有时泥牛入海无消息,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语,弄得好退稿,弄得不好译稿不知去向。心眼小的人真会急出病的。可是我想得开,无论多么着急,也能一边耐心等待,一边不厌其烦地催。退回稿子算是白捡,丢了只当练笔。如果经不起这种挫折,你就休想译书出书。
9. 忍耐孤独
所谓耐孤独就是尽量少与外界接触,就像练气功入定一样,只要提笔翻译,就孤军上阵。我能一本接一本地译书,很大程度要归功于自己的耐孤独性。在必要时,我能长期与外界近乎隔绝而自甘寂寞。不过为了事业的孤独是伟大的孤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孤独就没有成功。回忆起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一件也没离开对孤独的忍耐力。我有一个值得自豪的特点,就是过硬的坐功。必要时,我能心不烦,意不乱,长年累月地坐在屋里译书。我能从早到晚不停地写。
记得有一个星期日誊写《他人之妻》译稿,从早晨六点一直写到深夜,一笔一划,横平竖直,一丝不苟地写完一本五十页的稿纸。再比如后来我出版那十多本商业英语读物,平均每本都在三十万字左右,三校稿全由我著者本人独自承担。还有一部近三百万字的大型辞书《汉英新语总汇》,也由我一人承担至少五次校对的工作。从1994年夏天,一直到1996年,整整三个年头,除了正常的外贸翻译本职工作和业余的文学翻译之外,我还背负着这么一个沉重不堪的大包袱,密密麻麻的小字,改不胜改的排印错误,如果我不能忍耐孤独,又怎能长年坐在屋里去完成呢?说句玩笑话,在耐孤独方面我似乎有那么一点特异功能。
不过,可惜的是,我那部鸿篇巨制《汉英新语总汇》最终由于出版社领导人的更迭而没有出版,加上我追得不紧,再由于来到美国,身处异域,鞭长莫及,时间一长,整个文稿竟然杳如黄鹤,去向不知!然而还是那句话,我想得开,放得下。丢就丢了吧。算我没心没肺,什么也看得轻,反正没让那部辞书累死,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10.吃苦耐劳
译书劳动量很大。我译书从不与他人合作。在那个时期,一部译稿从确定选题,到拿出成品,至少要经过五道工序。第一道,确定选题。这要从很多书中挑选一本,大海捞一针,这要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美国后,为了挑选一本中意的书,我经常从纽约市立图书馆一次借三四本,下班回家坐在公共汽车上一目十行地浏览挑选。时常是看不上眼,还了再借。选中后,最起码要粗略读上一遍。第二道,译初稿。这又得把全书从头至尾逐字逐句仔细推敲,落实到文字上。第三道,校对译稿。这又要从头至尾看一遍,而且是边看边改。第四道,誊写定稿。这是一道工作量最大,而且极为细致而又枯燥无味的工序。这是送到出版社的成品。第五道,最后检查。这当然又得看一遍。总之,每一部成品译稿都要看三遍,写两遍。我的这些工作都是手工,其繁重程度是当代敲键盘者所难以想象,更是难以体验到的。试想,即便拿一部二十多万字的中文书,看三遍抄两遍,对一般人来讲该是多么难办的苦差事。更何况是从外文翻译成中文,费脑筋,查词典,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实在苦不堪言。
11.拒绝诱惑
一个人要想做成点事情,十分不易。其中一点就是会遇到许多诱惑。有的诱惑是向心力,有的则是离心力。这种离心力式的诱惑极其有害,不抵制就会半途而废。究其来源,不外乎家庭、社会、环境等。以我自己为例,别人与妻儿老小轻松愉快地看电影、逛公园,或在华美的舞厅大跳其舞,而此时此刻的我,却关在小屋里,趴在灯下苦我心智,劳我肌肤,这时就会有和家人同享天伦之乐的念头,诱惑我放下译笔。
有一件事,我至今难忘。1981年至1983年在伊拉克期间,接触到不少西方人,他们十分喜欢中国画。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由于一位熟悉我的翻译多嘴,他们得知我平时喜欢画几笔,于是求我作画。他们不会白拿他人一针一线,求我作画都要付钱的。如果我当时不拼命译书,而是抓紧卖画,肯定会发一笔小财的。可我还是没那样做。即便为他们作画,也只是要求用英文小说交换。如果我当时不那样做,我就带不回沉甸甸的六部长篇译稿。说得更现实一点,也许我就不会走上文学翻译之路,也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12.自我激励
翻译和从事其它事业一样,经常需要自我激励,才能产生用之不完的劲头,才能有坚实的精神支柱。我的自我激励法多是写座右铭。为了勉励自己莫因舒适轻松的本职工作而浪费自己的才能,我曾在不离手的纸扇花鸟画上即兴题诗两句:花枝不是久栖处,应向长空展翅飞。1983年4月12日,在伊拉克刚刚走上文学翻译之路时,在不离手的英汉辞典的扉页上写下对联。横披是一个字:译。上下两联分别是:朝朝暮暮,舍食舍寝;纷纷纭纭,惟此惟大。多少年来,我那本早已用旧的英汉大辞典伴随我走过海内外许多地方,而那几张扉页也就成了我有感所发之地,扉页早已用完,我那些各式各样的杂感,尤其是自我激励的座右铭便开始侵入辞典正文的横眉。
13.敢于冒险
译书要有点冒险精神。有些人想译书,但又怕出版不了。当初我也有这种顾虑,但很快就用冒险精神克服了。因为当时是在国外,想找人帮忙根本不可能。如果总是怕这怕那,又该怎能去译书?当时我索性完全靠自己的感觉,靠自己的信心。我觉得我自认为的好书,读者也会喜欢。译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能出版。这样一想,情绪就一直很高,译了一本又一本。对我来说又有一件需要冒险的事情,就是向外地出版社投稿。在我跑遍天津市有关出版社和报刊杂志社之后,自然就想面向外地。后来在一些热心人的帮助下,就大胆地把译稿拿到外地,于是就得冒译稿丢失的险。
丢稿问题非同小可,因为我的译稿一般都在二十五万字以上,是我花了许多心血译出来,然后抄写下来的。如果丢失,的确是一件非常沮丧的事情。不过还是那句话,怕这怕那,怎能打开局面?事实证明这种冒险有得也有失。有得,是指我有两部译著就是在外地出版的。当然丢稿也时有发生,说出来令人难以置信。除了上面提到过的三百万字鸿篇巨制《汉英新语总汇》,我还丢失四部书稿,分别为三万字、十二万字、二十五万字和二十六万字。其中包括上述二十六万字的《他人之妻》,居然丢了两次。为了第二次向外地投稿,而且为赶时间,我就抓紧一切时间重新誊写。上面说的一天写完一本稿纸的就是这部书稿。可惜它的命真不好,第二次投稿依然没有逃脱泥牛入海无消息的厄运。再投再丢!丢了又怎么样?还是我那句口头禅:心胸开阔点,只当练笔了。
14.心态不老
在翻译之前,之中,乃至之后,我时常在考虑是否能出版。翻译的目的就在于出版,这是每个译者都无法掩饰的。时至今日,能数上书名的,我总共翻译了二十一部长篇,可时至今日才出版了四本。二十一比四,这个比例无论如何不算大,想起来也时常感到心烦意乱。面对这样冷酷的现实,我时常在问自己,随着年纪的增长,体力在逐渐减弱,我是否有能力,是否有必要继续坚持翻译长篇呢?我是否值得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心血耗干在这片“十年九不收”的荒田里?不过情况十分喜人。我的翻译热情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原因就是我常用平和的心态去克服种种心浮气躁的情绪。
所谓平常心态的具体表现,就是做自己高兴的事,只要高兴,就尽情尽兴地做。那些“中外文化交流”等宏伟目标和豪言壮语,与我无关,交流不交流,那是客观上的效果问题,不在我的主观考虑之列。
正是因为如此,在我年过花甲之后,翻译长篇的心态依然不老。来到纽约之后,仍旧和年轻时候在国内一样,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马不停蹄地翻译长篇小说。闻鸡起舞是我的座右铭,我要把一天中最充沛的精力,最好的脑筋用在我的翻译上,一直坚持早起之后,上班之前先翻译。有时一个小时,有时两个小时,有时甚至三个小时。 这样做的效果,我一直感到自己的翻译心态从未变老,似乎在保持一种孩童心态。这也是我能翻译出这么多长篇的秘密所在。
这样说,是否与自己年轻时候为自己定下的最低目标和最高目标相矛盾呢?我不认为矛盾。我觉得,只有以平和的心态做事才不浮躁张扬,宏图大志如果没有平和的心态作为基础,那就是空图大志,徒有虚名,鲜有成效,最终一事无成。 只有在确立宏图大志之后,始终保持平和的心态,才能有毅力有决心穷毕生之精力,经年累月持之以恒,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做事。也只有如此,才能在日积月累之后慢慢显出成效,最终实现自己年轻时确立的宏图大志。
15.自知之明
最后谈谈自知之明。套用一个英语成语:last but not least,放置最后,并非不重要。中国人出席什么场合,常会转文说“叨陪末座”。其实这只是自谦,坐在最后并不意味着无足轻重。我把自知之明放到最后说,也并非可以轻视或漠视。我在上面说了那么多条,似乎是在强调孤军奋战,一味蛮干。听起来傻呼呼的,酷似自恋狂。其实我才没那么傻呢?我在文学翻译的康庄大道上鼓足干劲,扬鞭策马的同时,并没有冲昏头脑。我深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无畏精神,绝非不知天高地厚的同义语和替代词。我深知文学翻译的巨大难度,一旦提起译笔,那绝不是开玩笑。我更深知自己学识的浅薄,因此必须在埋头苦干的同时,千方百计寻求他人的帮助,尤其迫切需要译界名人前辈及时指点迷津,以防误入歧途。
1983年是我在伊拉克工作的第二年。那年春天,我开始思考找哪一位译界行家请教。思来想去,我一下子想到了著名翻译家李霁野先生。为什么会想到他?因为我在南开大学外文系上学的时候,他是我们的系主任。不过我们从来也没有过任何来往。再说经过文革之后,情况早已变化,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住。不过我没听说他已经离开南开大学。琢磨了好几天,后来我一狠心,就往南开大学给他写了封信,主要是请教直译和意译的问题。写信的日期现在早已忘记,不过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信。他写信的日期是1983年6月29日。
我真是喜出望外,这封千里迢迢的天外来鸿,简直是无价之宝。别的不说,光说在翻译界,李霁野先生就是一位重于泰山的巨擘,我乃一介轻如鸿毛的小卒。我们之间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存在天渊之别。能收到他的亲笔信,我的激动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时至今日,我一直把这封信放在身边。李先生在信中写了他的翻译观点:
“我主张直译,只要中文能合规范,看得懂,要尽量保存原文语言风格特色。这点难做好,但要努力。译文晦涩难读,不能算直译,只是死译。好的直译能本身成为好文章,与意译并无矛盾,改动太多的所谓意译,与硬译同样不可取。形容词过多是一困难,可以用简练的中文达意,不一定逐个照搬。句子太复杂太长,可以适当化为简短。接联词太多,有时在中文无必要,可略。”
1983年8月13日我的合同期满回国。我立即拜访了老先生。从那时开始,我们保持了密切的来往,有时忙得无法见面,李先生就给我写信。对我提出的问题和要求都是尽力满足。我现在一直保存着他给我写的六封弥足珍贵的亲笔信。对我的翻译起到很大作用。
除了向名师求教,我还经常向身边的普通人请教。这是因为我时常想起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把诗念给普通老太太的故事。比如我在伊拉克翻译《夏威夷》一书时,就把关于中国人的故事讲给身边的中国劳务工人听,他们听了很受感动。他们很喜欢我这样做。不仅坦率地提意见,还帮助我誊写译稿。令我无限感激。《爱之荒漠》一书的译稿中,有大约三分之二就是由身边两位书法漂亮的劳务工人帮助誊写到稿纸上的。一位是贵州的逯黔光,一位是山西的小张。有些书法太差的人,为留个纪念,也争着替我誊写。不过因为字不好看,不好意思多写,只写上几行。记得还有一位叫法迪的伊拉克小伙,也腼腆地学着写上几个字。这些有趣的故事使我终生难忘。

06-07-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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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憨山大师醒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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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憨山大师醒世歌作者:般若利他

(憨山大师是禅门泰斗虚云大师的前世

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

到处随缘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

休将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过失扬。

谨慎应酬无懊恼,耐烦作事好商量。

从来硬弩弦先断,每见钢刀口易伤。

惹祸只因闲口舌,招愆多为狠心肠。

是非不必争人我,彼此何须论短长。

世事由来多缺陷,幻躯焉得免无常。

吃些亏处原无碍,退让三分也不妨,

春日才看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

荣华终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

老病死生谁替得,酸甜苦辣自承当。

人从巧计夸伶俐,天自从容定主张。

谗曲贪嗔堕地狱,公平正直即天堂。

麝因香重身先死,蚕为丝多命早亡。

一剂养神平胃散,两种和气二陈汤。

生前枉费心千万,死后空留手一双。

悲欢离合朝朝闹,寿夭穷通日日忙,

休得争强来斗胜,百年浑是戏文场。

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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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顺治皇帝出家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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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顺治皇帝出家偈作者:绿色梦幻
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
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最难!
朕为大地山河主,忧国忧民事转烦,
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蒙眬又是谁?
不如不来亦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悲欢离合多劳意,何日清闲谁得知?
世间难比出家人,无牵无挂得安闲。
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穿百衲衣。
五湖四海为上客,逍遥佛殿任君嘻。
莫道僧家容易做,皆因屡世种菩提。
虽然不是真罗汉,也搭如来三顶衣。
兔走鸟飞东复西,为人切莫用心机,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
禹尊九洲汤伐夏,秦吞六国汉登基,
古来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土泥!
黄袍换却紫袈裟,只为当初一念差。
我本西方一衲子,缘何落在帝皇家!
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战几时休?
朕今撒手归西去,管你万代与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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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顺治皇帝出家偈浅释-----索达吉堪布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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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 起


一九八七年,法王如意宝偕同一万多名藏汉僧俗,朝拜了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五台山清凉圣境。
朝山期间,我与慈诚罗珠恭受上师之命,初次将《佛子行三十七颂》、《菩提道次第摄颂》等藏地流传甚广的佛学论著翻译成汉语。在翻译过程中,捉襟见肘的汉语水平使我们费尽了周折,特别是对前所未见的汉地佛教专用词汇,我们更是一窍不通。但上师之命难越,我们只好硬着头皮上马,咬紧牙关坚持,翻阅了大量资料,花费了不少心血,才算勉强完成了任务。不想以此因缘,便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才有了今天与汉地众生所结下的殊胜不解之缘。
五台山向来以自然风光神奇旖旎、名胜古刹鳞次栉比而著称。放眼四周,千山竞秀;俯视谷底,万壑争流。既有云蒸霞蔚的东台,繁花似锦的南台,明月皎洁的西台,一览群山的北台,巨石如星的中台,也有淙淙欢跃、南北穿流的清水河,更有集五台之殊胜为一体的黛螺顶,以及堪称五台山标志的塔院寺等等。然而,在令人眼花缭乱的众多胜景中,我却对善财洞情有独钟。
如果要问及我偏爱善财洞的缘由,还得从法王如意宝面见文殊菩萨一事说起。在朝拜圣山期间的 四月二十九日 ,也即宁玛大德麦彭仁波切的圆寂日,头戴五佛冠、手持宝剑经函,神态慈祥、身色庄严的文殊菩萨忽然清晰明了地显现于在此闭关修持的法王如意宝身前。在亲见文殊金颜之际,法王如意宝欣喜万分,情不自禁以金刚道歌的形式,代弟子们抒发出内心的欢悦、净信与誓愿:“离尘空性界相一味之,周遍虚空智慧金刚身,见而无厌相好妙龄具,顶礼示现童相之汝尊。犹如无怙幼儿依恋母,以厉信心引发焦渴情,日日夜夜寻觅然未觐,汝之尊身此前何处隐?如今偕同逾越万计众,迢迢千里不辞诸艰辛,因念唯一依怙至此地,岂敢舍弃慈爱大悲藏?呜呼吾等可怜诸众生,趋入难忍轮回之牢狱,业惑铁镣无间紧相缚,善念远离此情可洞悉?若已察知以悲所生力,二取三有迷现令无余,如同梦魇惊醒之现境,等性大乐之中而灭寂。汝乃诸佛事业实施者,此为累劫之前得授故,以大圣教无垢日月光,令众生福遍满虚空界。现今祈祷愿能得加被,吾若为救普天之有情,立誓天长地久永精进,则与仅一父汝等缘分。自此乃至生生世世间,愿与汝尊刹那不离分,普贤菩萨诸行大愿王,所有胜义妙果皆现前。”随后,弟子们将此道歌以藏文、蒙文以及汉文三种文字缮写在该洞内,并塑立了法王、文殊菩萨以及善财童子的三尊庄严身像。自此以后,善财洞就成了法王弟子朝拜五台山的必到之地,也成了我心中的一份牵挂与情结。
据当时的同行者介绍,善财洞不仅是善财童子拜见文殊菩萨的圣地,也是清朝顺治皇帝的修行地。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顺治皇帝的出家偈(也称《归山词》),就是在善财洞。据说,这首出家偈以前一直书写在善财洞上院正殿的山墙上,“文革”期间随上院的被毁而消逝。这首出自于皇帝之手、将出离红尘之心宣泄得淋漓尽致的隐世偈文,道出了即使已经身为出家人的我也未能体悟、未能感知的心境,使我对世间的浮眼烟云更生出一层厌离。赞叹之余,不由得感慨万千。
遥想当年,释迦佛祖舍王子之身而求菩提一直被世人传为佳话;纵横古今,大清顺治弃皇帝之位而入空门也自来在中原视为美谈。众所周知,虽然藏地雪域是全民信教、佛法兴盛的地区,但迄今为止,皇帝削发出家为僧的事情却是闻所未闻。虽然汉地出过家的其他皇帝不在少数,比如,明太祖朱洪武(朱元璋)青年时期曾在皇觉寺出家为沙弥;唐朝武则天十四岁时曾经在感业寺削发为尼;唐宣宗为了躲避武宗的杀害,也曾隐遁寺院出家为僧;梁武帝也三次舍身同泰寺;明建文帝为了逃避燕王之难,曾在寿佛寺出家,法名应能……
尽管这些皇帝在还俗登基之后,仍然对佛教青睐有加,比如,当宣宗黄袍加身之后,为了报答黄檗希运禅师的恩德,特地赐封黄檗禅师为断际禅师,并且大力复兴佛教,使佛教在历经劫难之后,重整旗鼓,再度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武则天在一揽国政,荣登皇位之后,也是对佛教尊崇备至,华严宗的贤首法藏、北宗禅的神秀,都被武则天敕封为国师,六祖惠能大师也受过她的礼敬。她不但撰写了开经偈“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并且敕令开凿敦煌石窟,该窟中闻名遐迩的弥勒佛石雕,就是在她继位期间完成的。
虽然他们与佛教都有着甚深的渊源,但真正以出离之心出家,并且善始善终的,唯有顺治皇帝一人。尽管另有世人传说,顺治是因为深宠的董鄂妃之死,才悲观厌世、遁迹空门,前往五台山出家为僧的。而在《顺治皇帝御制董后行状》、《清实录》、《清史稿》、《茚溪语录》等史籍中,又有顺治皇帝虽曾有意为僧,但却出家未遂的记载。但为世人所公认的,仍是顺治皇帝出家一说较为可信。无论如何,该出家偈中所流露出来的超然出世、遁隐回归之心,却是值得后人称道的。
可能是孤陋寡闻的缘故,鄙人至今尚未发现一篇完整解释本偈的文章。虽曾有意作一简释,但转念一想,一来汉地人才济济、高手如云,轮不到我这个对基本汉语尚未读透的初学者来越俎代庖、班门弄斧;二来本偈音律琅琅上口、文字通俗易懂,再徒劳唇舌地作一番解释,也许是多此一举。故将此事暂时搁置于一旁,并随着忙忙碌碌的每一个日子而逐渐淡忘。
直至前几天多位汉地道友不约而同地前来就此偈中的问题进行探讨,才使我在钦佩之余,再一次意识到:对于大多数文学功底、历史知识稍欠的同道而言,要想更深一层地领会此文中的所有内涵,还是具有一定难度;对于那些博古通今、文学素养深厚的具慧之人而言,如果能以现代生活为出发点,借鉴汉传佛教的观点,并引用藏传佛教的一些教证,从另一个视角来对此偈作解释,让更多的人能够全方位地了解此偈,还是有一定必要的。故忍不住此念复萌,想借此机会与诸位切磋一番,以便能起到指点门径、抛砖引玉之效。
因在下见识浅薄,文中难免有望文生义、自作聪明之嫌,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同修指正。
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可能因为年代久远、传承各异的缘故,该偈流传至今,已经有了大同小异的不同版本,此处采用了其中文字较多、流传较广的一种版本。


释 文

天下丛林饭似山,
钵盂到处任君餐。
黄金白玉非为贵,
惟有袈裟披最难!

普天之下的丛林寺院,拥有着堆积如山的饮食,只要手托钵盂,便可以任意享用。黄金白玉并不是稀奇珍贵之物,只有披戴袈裟、剃度出家,才是世上最高贵、最难得的选择。
《悲华经》云:“往昔佛陀曾如是发愿:吾之教法中身着四指法衣、袈裟者,若未能遂意而得饮食,则我已欺诳如来,故我不得成佛。”又云:“所有在家众,指甲上耕耘,吾之出家僧,生活无贫困。” 承蒙释迦佛祖的加被,皇天后土之间,古刹丛林、禅院道场可谓星罗棋布,其中的出家修道之人安然平静地享受着衣食无忧的自在生活。虽说是粗茶淡饭,但也有钟鸣鼎食之盛;虽说是“坏色之衣”,却胜过了朝廷的红黄之袍。
出家人只需手托钵盂,便可随心所欲地云游参学。所谓“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就活脱脱地描绘了出家僧人的自在生活。多么的洒脱逍遥,多么的安闲悠然,怎不令人倾羡渴慕,怎不令人心驰神往?!
然而,以“金钱至上”为准则的世间拜金主义者们,却将黄金 白玉奉为万能的圣灵。但我们应当清醒地意识到,黄金白玉只能买来短暂的物质享乐,却不能买来健康的身体、诚挚的友情、融融的亲情、健全的心态,更不能买来仁慈的善心、自在的心境、来世的安乐、永恒的解脱。如果金钱是万能的,为什么腰缠万贯的富翁会在难以承受的病痛中奔赴黄泉?如果金钱是万能的,为什么身家过亿的明星会将自己的金贵之躯捐弃于摩天大楼之下?如果金钱是万能的,为什么跨国集团的拥有者会在对手的暗害中含恨而死? ……
全知无垢光尊者云:“多世曾为三界主,身披袈裟唯今世。”虽然在流转轮回的历程中,我们已经多世转生为三界的领主,但身披袈裟的机会却是难得一遇的。所以,以修道者的眼光看来,世间最宝贵的物品,莫过于披搭于身的袈裟。
“袈裟”一词是梵文Kasdya的译音,也可写作“迦裟”,意即坏色。因僧衣避免使用八正色(不宜作为染着出家人衣服之八大正色,包括黄丹的桔黄色、天青的深蓝色、胭脂的紫红色、银朱的朱红色、红花的紫黄色、茜草的大红色、甘草的黄黑色和红芙蓉的深黄色),而用似青、似黄、似赤、似兰等不正之色而得名,故又称缁衣。
古代丛林,僧众出外云游参访,必须具备衣单和戒牒才能到寺院挂单 。《敕修百丈清规》云:“将入丛林,先办道具。”所谓“道具”,即指资生办道之具,包括三衣一钵等头陀十八物(包括三衣、钵盂、杨柳枝、澡豆、水瓶、坐具、锡杖、香炉、奁、滤水囊、毛巾、刀子、火燧、镊子、绳床、经律、佛像、菩萨像等)。其中的三衣,即指九条衣、七条衣、五条衣等三种袈裟;所谓“一钵”,即指从释迦佛时期传承至今,用作乞食的钵盂。
在南传佛教盛行的东南亚各国,至今可以见到出家人身披袈裟、手托钵盂,出外行乞化食的身影,这种清净无染的行为,很容易令旁观者生起信心。一九九九年我去泰国的时候,就曾被眼前的这种场景深深地打动过。
三衣一钵既是出家人的形象特征,也是出家僧众受戒时不可缺少的僧物。无论是三衣或钵,都代表着清净无染的僧团,标示着遗世独立的人格,象征着至崇无上的地位。
据《付法藏因缘传》记载,摩诃迦叶将入涅槃时,手捧佛陀所授的衣钵,入鸡足山敷草而坐,等候弥勒菩萨降生成佛,再将佛陀衣钵传与弥勒;禅宗初祖达摩由印度东来时,也将衣钵传给二祖慧可,以为法脉相传的证物。自此以后,禅宗各祖师徒间以心印心的传法,就是以衣钵相赠作为标志,所以称为“传衣钵”。由此可见,衣钵在释迦牟尼教法中,的确具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袈裟又称“福田衣”,身披一肩袈裟,手托一口钵盂,就可以称之为世间的福田。晋朝慧远大师云:“袈裟非朝宗之服,钵盂乃圣贤之物。”可见袈裟钵盂之珍贵。袈裟的宝贵,并不在于它有形的价值,而是因为袈裟所代表的出家僧众之责任——绍隆佛种、彰显圣教、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出家人义无反顾地牺牲了小我之利,而将此身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三界众生,为苦难有情消灾解殃、祈福化难,是诊治轮回痼疾的医王,是渡越三有苦海的舟子,是趋往解脱宝洲的商主,是斩断烦恼荆棘的樵夫。能够身披袈裟,实在是无上的荣光。
《三摩地王经》云:“谁舍犹如火炭坑,亦弃所爱子与妻,以恐怖心而出家,不难获得胜菩提。”又云:“何人数俱胝劫中,承侍恒河沙数佛,不如生起出离心,真正出家更殊胜。”星云大师也云:“发心出家最吉祥,割爱辞亲离故乡;天龙八部齐夸赞,求证慧命万古长……荣华终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
总而言之,身披袈裟、剃度出家,的确是黄金白玉、名声威望等世间荣华富贵所不能交换的大福报。

朕为大地山河主,
忧国忧民事转烦,
百年三万六千日,
不及僧家半日闲。

我虽然统领主宰着大片的江山国土,却不得不为忧国忧民而日理万机。在人生百年三万六千个日日夜夜中,都不能安享出家人半日的清闲。
古代皇帝往往自称为“朕”。其实,“朕”在先秦时代只是“我”的意思,并不代表皇帝或者天子。比如,屈原在《离骚》篇中,就以“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而自称为“朕”。蔡邕在《独断》中也云:“朕,我也。古者尊卑共之,贵贱不嫌,至秦天子独以为称。”由此可见,“朕”字是在秦始皇之时,才被定为皇帝专用名词的。
身为一国之君,虽然享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享受着诸侯之邦的礼遇,却不得不为国家的安危,百姓的疾困而操劳。在被百姓拥戴为王的一生当中,又有哪一天能够享受出家人逍遥安闲的生活呢?正如范仲淹所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作为君主,只能责无旁贷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样的选择呢?
无论大小,任何一个国家,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外忧内患。外有邻国列强的出兵宣战,内有诸侯叛乱的公然挑衅,而在朝廷内部,为了争夺自己的大权,为了侵占他人的利益,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一幕就上演得更加精彩。再加上天_灾_人_祸的频频降临,后宫内院的争风吃醋,红颜知己的撒手西行……,这一切,怎能不让烦闷交加、渴望解脱的顺治,生起逃遁厌离、削发出家之心呢?

来时胡涂去时迷,
空在人间走一回。

当凡夫众生投生人世的时候,是跟随业力的牵引,不由自主、稀里糊涂而来的;当凡夫众生因死亡而离开人世的时候,也是懵懵懂懂、迷迷糊糊而去的。如果在临终之际尚未有一点醒悟,就枉自在人间溜达了一圈。
暇满人身,得之不易;天地人寿,变幻无常。有道是:“方春不觉来朱夏,秋色蝉鸣翠影斜。夜来风急柴扉破,满地霜铺落叶花。”自然界的万事万物总是瞬息万变,生存于斯的人类也不能超离无常的本性,时时刻刻都在奔向死亡。
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八方寻觅着长生不老的仙丹,又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着青春永驻的妙药,但这一切愿望最终都化为了泡影。在大限来临之时,无情的死主是不会讲任何情面的,无论你是皇亲国戚、富豪大亨,还是白丁百姓、乞丐贫民,都无一例外地必须接受阎罗的裁决。
在此奉劝各位,虽然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过去,但却可以定夺自己的未来。在获得人身、值遇佛法的千载难逢之际,我们必须精勤勇猛地修持,以获得增上生、决定胜的安乐。如果还不能醒悟,又浑浑噩噩地将此万劫不复的人生空耗,在死到临头的时候,仍然对前程一无所知,最后还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离去,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全知无垢光尊者在《大圆满心性休息》中也云:“何者转生为人时,倘若不勤修善法,则无比其智劣者,如自宝洲空手返,无义虚度暇满身,故当恒修寂灭法……此寿无增恒衰减,死缘众多生缘微,时不待我当紧迫,自即日起勤修法。”在生而为人的此际,我们一定要抓住机遇,千万不要错过了这出离轮回的大好时机。

未曾生我谁是我?
生我之时我是谁?
长大成人方是我,
合眼蒙胧又是谁?

在我尚未出生之际,究竟谁是所谓的我呢?正当我降生人世之时,所谓的我又是谁呢?如果现在长大成人之际的我才是所谓的我,那么在合眼蒙胧、进入梦境之时,所谓的我又究竟是谁呢?
即使没有接触过佛法的世间人,只要不是昏天黑地、如同旁生一般的混世之徒,都会产生类似这样的疑问。只不过有的人刚刚接触到这个问题的苗头,就因为懒惰或者恐慌而匆忙地回避了;而有的人却以追根究底的精神,深思熟虑、苦苦求索,最终通过佛陀的指点,从而获得了解脱。其实,这些问题也是趋入人无我修法的绝妙途径之一。
凡夫众生始终执着于有一个实有的我,我们可以对此驳斥道:既然我是实有之法,就应当恒常不变、始终存在。那么请问,在你们所谓的“我”尚未出生之际,究竟谁是所谓的我呢?既然所谓的“我”尚未出生,就不可能存在。
还有,正当所谓的“我”降生人世之时,所谓的我又安在呢?因为所谓“降生人世之时”,都根本不存在。任何一个能够存在的时间,都必须归属于过去或者未来,要么是尚未降生,要么是已经降生,根本没有第三种情况的立足之地。因此,所谓“降生人世之时”根本无法安立。
如果承许现在这个朝气蓬勃、血气方刚的青壮年才是所谓的“我”,我们又可以反问,究竟这个青年或者壮年的哪一部分是“我”呢?是头部、躯干、还是四肢?是皮肤、骨骼、还是肌肉?无论答案是哪一种,我们都可以进一步追问,这些部分又可以分为上、下、左、右、前、后,其中的哪一部分又是“我”呢?就这样紧追不放,直至最小的无分微尘,我们都始终无法找到一个所谓的“我”。这种抉择方式,与麦彭仁波切所著的《观住轮番净心法》中“血肉骨骼髓及脂,皮脏诸根与支分,便溺虫发指甲等,所有不净之诸物。地等诸界之聚合,各各复分多种类,彼等所有存在法,究竟析至微尘性。一一次第分辨时,观思何者可生贪,除此零散不净物,所谓之身别无余”的剖析方法,有着异曲同工之效。
既然在现实生活中都找不到所谓的“我”,在合眼蒙胧、进入梦境之时,所谓的我又怎么可能存在呢?由此可见,所谓的“我”根本不存在!仅由此偈,顺治皇帝剖析人生、探讨无我的见地之深入也足可见其一斑。
抉择人无我,还有数之不尽的诀窍,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参阅这方面的佛学专著。

不如不来亦不去,
也无欢喜也无悲。

不如既不来、也不去,这样就既没有当初的欢喜,也没有后来的悲哀了。
虽然在胜义谛中,众生既没有来,也没有去;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悲哀。一切都是空性,一切都是寂灭离戏之法。《中论》开篇的“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一点。但是,在世俗名言中,因为前世业力的牵引,因为无明的染污,任何凡夫众生都别无选择地要有来有去,要流转轮回,要承受苦苦、变苦以及行苦的困扰。其中所谓的“变苦”,就是指因前面的欢乐,而引发出后面的忧伤,在快乐当中隐藏着悲哀的一种痛苦。六世嘉华仁波切仓央嘉措的一首道歌,就恰如其分地描述了这种变苦:“如果没有相见,人们就不会相恋;如果没有相知,怎会有着相思的熬煎?” 每个人在一生当中都有过自以为甜蜜的经历,比如饱餐了一顿美味佳肴,结识了一位有缘知己,度过了一夜美好良宵,感受了一段黄粱美梦……但在短暂的幸福之后,等待自己的却往往是数目惊人的帐单,知己好友的背叛,相聚之后的分离,梦醒之后的怅然……而以前的一切欢乐,都只能变成一种回忆。由此可见,变苦的确是任何一位流落尘世的凡夫都无法逃避的痛苦。尽管顺治皇帝在此也流露出不愿流落人世,不愿承受世间喜怒哀伤的念头,但是,除非是来去自在的菩萨,那又另当别论。除此之外,作为被业力绳索捆缚的凡夫,又怎能做到不来不去、不喜不忧呢?千百年以来,无论外道的苦行者,还是科学的探索者,有不少人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没有任何一个佛教之外的学科或者宗教找到了从根本上斩断轮回源泉的有效方法。只有大慈大悲的佛陀,才为我们指出了一条彻底摆脱轮回的光明大道:要想真正地不来不去,要想真正地不喜不忧,就必须消灭无明。正是以无明为因,才会导 致后来的行、识、名色、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这就是令众生流转轮回、承受痛苦的十二缘起。只有通过修持证悟空性,让轮回之因的无明彻底化为乌有,才能灭除后面紧跟而至的一系列程序,打碎十二缘起的链条,让轮回的现象不再重演,这就是十二缘起的还灭。
顺治皇帝在此偈中,通过自己不情愿投生轮回的厌离之情,向我们揭示出红尘世间的无可奈何,也间接地引出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不来不去、不喜不忧的唯一途径,就是抛却尘世,修持无上菩提!

悲欢离合多劳意,
何日清闲谁得知?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是多么地消磨人的意志啊!又有谁能知道,在何年何月,我才能得到一份清闲呢?
三界六道,犹如熊熊烈火盛燃的炭坑。且不论惨不忍闻的地狱之苦,饥渴难耐的饿鬼之苦,受役遭戕的旁生之苦。即使转世于六道之中堪称善趣的人道,也不能逃离“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不欲临、求不得”的人生八苦;不能躲避悲欢离合的折磨煎熬。
生际必死、积际必尽、聚际必散、堆际必倒、高际必堕,描绘了世间层出不穷的不如人意。相依骨肉,天各一方;互憎冤家,狭路相逢,道出了人生不可逆转的万般无奈。日到中天,就必然趋于西落;月至圆满,必将会逐渐亏缺。连名扬古今、才华横溢的苏轼都禁不住哀叹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台湾诗人席慕容也禁不住抱怨:“为什么/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世事尘劳,无休无止;你死我活,冤冤不解。热衷名利之人,有谁甘愿抽身世外、恒处卑位?追求财禄之徒,有谁能够唾弃钱帛、视金如粪?争夺疆域之士,有谁宁肯铸剑为锄、息事宁人?所有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既然如此不愿舍弃,那么,世人朝思暮想的那种“静闻钟鼓响,闲对白云村”的清闲,也只能遥遥无期了。

世间难比出家人,
无牵无挂得安闲。

世间的人们是难以与出家人相比的,因为他们无牵无挂,所以能拥有一份安乐与清闲。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身处世间,就难免会为纷繁琐碎之世事所困扰,被日益泛滥之欲望所牵引。朝廷命官有恐失乌纱的担忧;黎民百姓有惧怕饥寒的顾虑;大亨巨贾们昼夜盘算着吞并对手的计谋;小商小贩们时刻算计着蝇头小利的进项;即使初涉世间的学童,都不得不为升学赶考而悬梁刺股、目不窥园……
“劳生唯有僧无事,若悟真乘老更闲。”普天之下的芸芸苍生,只有出家僧人才能做到娴静无事,如果能了悟真如实相,就能越发任运自如、海阔天空。因为出家人抛却了世间的功名利禄、情爱天伦,安分守贫、清心寡欲,才能如行云一般飘逸,似流水一般舒缓。
“住也无求去也闲,飘然到处是家山。”正是因为出家僧人的无拘无束、无欲无求,才能拥有白眼世事沉浮,笑对人生起落的安闲心境。“衣单两斤半,随身十八物”的说法,也形象贴切地形容了出家人随意简朴、不受物役、不为境累的心态。
南朝梁慧皎的《高僧传》中云:“且披袈裟、振锡杖、饮清流、咏般若,虽公王之服,八珍之膳,铿锵之声,晔哗之色,不与易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如果能身披袈裟、手持锡杖,痛饮山涧清流、咏颂般若之音,即使公子王孙的官袍、山珍海味的美馔、铿锵悦耳的仙乐、光彩华丽的容貌,也决不与之交换。这段斩钉截铁的道白,也一语道破了出家人安贫乐道、悠闲自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宽阔胸怀。

口中吃得清和味,
身上常穿百衲衣。

口中吃着清淡平和的美味佳肴,身上时常穿着“百衲衣”。
因为袈裟是以多块零碎布片缝缀而成,直领敞袖,穿著时覆住左膊,掩于右掖,另在右肩下拖一圆环,用以扣搭,所以又称 “百衲衣”。
出家人每天品尝着延年益寿、滋补美颜的蔬菜瓜果、大豆蛋白,既没有伤害他众性命的业债,也没有肉食毒素的侵扰。这种草衣木食的世外闲人生涯,的确是给个神仙也不愿交换的美差。
虽然在节衣缩食、物资匮乏的年代,“身穿的确良,口啖回锅肉”是很多人心目中的梦想。但随着物质财富的日益丰富,随着化纤织物地位的一落千丈,随着肉食危害的逐渐曝光,在崇尚回归大自然的现代社会,布衣素食又成了时尚的标志。君不见,有多少时髦青年身着缀满补丁的“百衲衣”招摇过市;有多少社会名流以茹素戒杀的行为博得了民众的拥护。
只有清和素净的天然之味,才能培植孕育出“和光同尘,遁迹市廛”、“雪夜煨芋谈禅”的心境,才能体味感受到“卷衲消寒木,扬帆寄断云”、“山窗听雪敲竹”的场景。要陶冶心胸,必须具有宁静淡泊的心态;要脱离物累,必须具有高洁超然的品格;要明见心性,必须具有清澈沉寂的意境。如果能具备清高的意趣,远大的志量,贫贱岂能移?富贵岂能淫?威武岂能屈?

五湖四海为上客,
逍遥佛殿任君嘻。

无论走遍五湖四海,出家人都是最尊贵的上宾。如果能做到了无牵挂,逍遥自在,则可以任凭你在佛殿中随意嘻笑。
因为出家人唾弃了世间的功名利禄,或者隐迹潜踪,过着枕山栖石、吟风弄月,犹如鸢飞鱼跃般的生活;或者云游四海,过着浪迹天涯、处处为家,恰似行云流水般的岁月;或者寄身禅房,过着暮鼓晨钟、六根清净,如同清风明月般的日子。
“五湖四海尽曾游,自在纵横不系舟。”“寄迹五湖外,萍逢四海间。”从这些禅诗的字里行间,无不随意自在地向我们勾勒出云游僧人飘逸出世的道骨仙风。
有一点需要提醒诸位,以上说法都是针对身心获得自在、境界高深的成就者而言的。在没有达到一定境界之前,最好不要以云游参学为名而东奔西荡、四处游走。
在出家人行住坐卧四种威仪中,以修习寂止胜观、生发无漏智慧为主的“坐”还是最重要的。要知道,除了少数利根之人以外,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一切以修所证之功德妙用,都是从定而发的。如果离开了修养身心的禅定,又怎么能够获得身心的自在呢?
正如五代时期的招庆省冹λ疲骸八耐仪内坐为先,净滤身心渐坦然。”如果身心没有抵达坦然自如、沉寂湛然的境界,又怎么能面对外境如如不动、心如止水呢?连在临济宗举足轻重的汾阳善昭禅师都摇头晃脑地唱着:“闭户疏慵叟,为僧乐坐禅。”更何况初入佛门之人呢?只怕在遭遇纷然喧闹之外境时,定力欠缺之人根本无从掌握住自己的牛鼻绳,最终只能被外境牵着鼻子走。至于“即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的坚定意志,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至于“逍遥佛殿任君嘻”的说法,也是指因为出家人抛却了世间红尘的牵绊,所以能逍遥自在地在佛殿中闻思修行,使心田得以蒙受佛法甘露的滋润,自然是法喜充满、愉悦舒心。而不是指薄地凡夫可以将圣洁庄严的佛殿当作恣意逍遥、任随嬉戏之地。
所以,在没有证达万法平等之前,切不可逾越轨范、肆意放荡,作出践踏佛殿、亵渎三宝、蹂躏佛门的疯癫行为来。要知道,无知的无畏与彻悟的无畏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如果不谨慎地加以取舍,只怕有一天不幸因此而惨堕地狱,自己还浑然不知,那就是再可怜不过的事情了!
 
 

 

 

 

 

莫道僧家容易做,
皆因屡世种菩提。
虽然不是真罗汉,
也搭如来三顶衣。

不要以为出家是轻而易举之事,所有能享受出家福果的人,都是因为在多生累劫中积累培植了不可估量的菩提善根,才能获得现世的出家因缘。即使没有证达阿罗汉的果位,也能披搭起如来所传之三衣。

《大智度论》云:“孔雀虽有色严身,不如鸿雁能远飞,白衣虽有富贵力,不如出家功德胜。”《菩萨本生 鬘 论》中也云:“出家之利,高于须弥,深于巨海,广于虚空,所以然者。由出家故方得成佛,三世诸佛未有不因舍家出家成佛者也。”

虽然出家具有如此巨大的意义,但能够哪怕在一刹那间生起出家之念的世间人,也是微乎其微的。即使生起了偶尔的出离之心,但其中的大多数人也会因为业力的制掣而无法出家。人身难得,以此难得人身出家修行,就更是难上其难。只有在生生世世中积累栽种了不可思议的菩提妙种,才有可能获得出家的机会。出家人的崇高地位,即使梵天帝释、转轮之王也无法企及。因此,我们千万不要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辜负了这至尊至贵的僧袍。

但是,据说在世间很多小说电影的描绘中,时常会有这样的一幕:在某人生意受创、婚姻失败、家破人亡的时候,就会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声泪俱下地宣布:“我要出家了!”最终的结局,却常常是主人公卧薪尝胆之后的东山再起,历经艰辛之后的皆大欢喜,劳燕分飞之后的鸳梦重温……这些错误荒唐的诱导在世间人的潜意识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思维模式——出家只是一种如同儿戏般的、暂时的逃避现实。至于出家人济世救难、度脱众生的神圣形象,已经很难在人们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了。

但是,圣洁庄严的寺院丛林,不是情感受挫的抚慰地,不是阻挡怨敌的避难所,更不是的重出江湖的练兵场。 《十轮经》云:“出家僧相,乃秽恶世间清净幢相。”出家人沅茝澧兰般高洁的清净形象,是容不得愚昧无知之人去随便玷污、任意糟踏的。作为有智之人,应当发自内心地对出家人生起崇敬之情。

《围炉夜话》中云:“肯救人坑坎中,便是活菩萨;能脱身牢笼外,便是大英雄。”如果能生出真实无伪的出脱三界牢笼的出离心,以及救度众生于轮回坑坎的菩提心,能够严守清净无垢的戒律,纵然不是三毒永尽的阿罗汉,也有披搭起如来三衣,成为三界供养之境的不可掠夺之权利。

兔走鸟飞东复西,
为人切莫用心机,
百年世事三更梦,
万里江山一局棋!

尽管兔子飞鸟为生计而东奔西跑,却最终逃不出网罟的困缚,猎枪的袭击。生为有头脑的人,就应当以此为鉴,千万不要为了钻营牟利而费尽心机。百年人生犹如一场梦境,万里江山也只不过是一盘棋而已。

自然界的动物们往往会有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习俗——兔子喜欢上窜下跳、鱼类(包括鲑鱼、鳟鱼、金枪鱼、青海湖湟鱼等都属于回游性的鱼类)偏爱回游产卵(很多生殖回游的鱼类在刚一出生之际,便跟随鱼群顺流而下,长至壮年后,又开始溯流而上,在即将回到当初出生的产卵区时,便开始了繁殖后代的工作,有的鱼类甚至因此而精疲力尽致死。在加拿大的西海岸,大批鲑鱼因回游而死的情况,已经成了引起世界关注的一种生态现象。随着近年来河道的逐步干涸,个别不懂生态之人在水库电站项目上的盲目兴建,很多鱼类因丧失回游环境而开始濒临绝迹,这不能不算是一种令人悲哀的现状)、蜜蜂终身辛勤采蜜、候鸟忙于南北迁徙。

有位道友曾经给我描述过这样一段细节:我曾看过一部轰动一时、倍受赞誉的记录片——《迁徙的梦》(或叫《鸟与梦飞行》),全片一百多分钟,全部拍摄的都是各种候鸟往来迁徙的过程。其中有的候鸟在一年当中要飞行上万英里的距离,其中的困苦艰辛不用描述大家也可想而知,更何况跋涉穿越途中不幸遭遇猎人偷袭的境遇?记得当时一起观看影片的好几位道友,都因枪声过后,飞雁坠落、羽毛横飞的情节而唏嘘不已。看完影片以后,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开始为动物们的忙碌辛劳、执着坚持而感慨万分……

的确,在人类看来,像候鸟这样不畏艰险,将一生的精力都用于疲于奔命实在大可不必;像鱼类一般逆流而上,舍身弃命的回游产卵也的确令人同情;兔子的行为值得嘲笑,蜜蜂的辛劳愚蠢至极。但我们又何曾想到,它们的这些行为,都或是因为前世的习气,或是为了自己与子孙后代的生存繁衍,并不是毫无道理、不可理喻的事情。其实,我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类与这些动物相比,不但没有什么高明之处,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冷眼世态百相,愚昧无知的人们,哪一个没有为了自己的生存、子孙的顺利而奔波劳碌、筹划算计?为了滚滚红尘中的声色犬马,为了过上穷奢极靡的日子,为了争夺颐指气使的权利,人们更是绞尽脑汁、处心积虑。哪怕前人已经粉身碎骨,仍然有千百万的后人会前赴后继;哪怕已经一败涂地,仍然会千方百计地去寻找卷土重来的机遇……要想细述世人的千种计谋、万种心机,恐怕用三天三夜也无法道尽。总而言之,用“人人总持用机筹”就可以恰到好处地一言以概括。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世人的自寻烦恼、庸人自扰吗?

稍有一点因果常识的人都知道:如果没有前世今生勤积福报、甘处卑位的垫底,即使打拼得头破血流、精疲力竭,也不可能获得意想中的财富和地位。

《红楼梦》中八面玲珑、争强好胜的王熙凤,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的典型。古人云:“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们千万不要再重蹈王熙凤之流的覆辙了!

海灯法师因感慨于道教陈抟祖师以睡谢官的行迹,而有“梦短梦长总一沤,先生不识有春秋”的溢美之词。的确如此,无论是夜阑人静的三更短梦,还是人生百年的悠长之梦,都只不过是水中的浮泡,镜中的影像,沙漠的阳焰,奇异的幻术而已。佛经云:“三界兮如幻,六道兮如梦,圣贤出世兮如电,国土犹如水上泡,无常生灭日迁变。”“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财色、名利、食睡,都是虚幻不实的东西,如同空中的浮云一般,缥缈不定、无有实质;山河大地、日月星辰,也都是无常迁流、了不可得的本体。沧海桑田、四大皆空,器情世间的一切万法,都不能超离苦、空、无常、无我的形相,都是如梦如幻的虚无影迹,都像棋盘中的虚构战局。

沉迷对弈之人,虽然会为棋盘中的调兵遣将,假想中的国土江山而争得面红耳赤;沉醉梦境的人,也会因梦中的收获与付出、中意与厌憎而患得患失、乐哀怒喜。但在棋局结束、恍然猛醒之后,一般都会将这一切抛之脑后而不予在意。但是,在面对人生大梦、三界棋局之时,又有几个人能够进退自如、收放得体呢?

作为修行人,在了知人生本质之后,我们就不应该再一味沉湎于无休止的世事之中。要知道,无论怎样的美馔珍馐,在“下喉三寸”之后,又能“成何用”呢?无论怎样的锦缎华服,在人老珠黄之后,又岂能掩饰岁月的痕迹?无论怎样的丰功伟业、光宗耀祖,可否能出离三界、永脱轮回?如果不能了生脱死、明心见性,如果不能离苦得乐、超凡入圣,就只能永远徘徊于三界、流浪于六道。

我们不能受制于五欲六尘,我们不能沾染了世俗之气,既然落发出家,就应有“穿衣唯求蔽体,饮食只为充饥”的浩然之气,只有在安祥和谐的心境中,才能体悟清净无为的自性世界,彻见光明无碍的自然本体。

禹尊九州汤伐夏,
秦吞六国汉登基,
古来多少英雄汉,
南北山头卧土泥!

大禹尊崇于九州,商汤讨伐了夏桀,秦王吞并了六国,刘邦登上了王位。自古以来,有多少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最终都只能横卧山头,化为泥土。

所谓“九州”,是指殇、瀚、宁、澜、中、宛、越、云、雷九州。也有说是:衮、冀、青、徐、豫、荆、扬、雍、梁九州的。

大禹是中国古代继尧、舜之后第三位公认的“英主”,他勇敢地接受舜的指令去治理危害百姓的洪水。在治水期间,大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三过家门而不入,经过十三年的努力,终于领导众人用开渠排水、疏通河道的办法,将肆虐一时的洪水引向了大海。并因此而得到了九州百姓的拥戴尊崇,具备了斩杀胆敢怠慢己命的部落首领防风氏的势力,从而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奴隶制王朝──夏朝。

夏桀是夏朝最后一位君主,因其暴虐无道、作恶多端并且荒淫无度,而使民生凋敝、众叛亲离。成汤利用这一大好时机,首先争取到了众多方国的支持,然后又兴兵伐夏、起义革命,由于深得人心,故得以连连取胜,最终将曾经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夏桀流放到了南巢(今安徽巢县西南),直至其寿终而亡,并由此而建立了商朝之大业。

秦始皇嬴政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他先后消灭了韩、魏、楚、燕、赵、齐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中央集权制国家——秦朝。在统一六国之后,他搜刮了大量民脂民膏,以修建豪华的阿房宫、骊山墓,以及驰名中外的万里长城。他先后进行了五次大规模的巡游,并在名山胜地刻石纪功,以炫耀声威。为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又派方士徐福率领数千童男童女至东海求助于神仙,虽然耗费了无以数计的人力物力,却未能幸免终究一死的结局。

刘邦是西汉的开国皇帝,人称汉高祖。他凭借英俊的相貌、反叛的天性、出众的才智、超人的胆识,从出生贫寒的浪子,一举成为反秦主力,继而与西楚霸王项羽进行了争夺帝位的楚汉之战。他任人唯贤、用人不疑,大胆地任用了萧何、陈平、张良、韩信等英勇善战、出类拔萃的将领,致使对手节节败退。长达四年多的战争,终于以项羽自刎于乌江而落幕。从而统一了天下,创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历史悠久的统一王朝——西汉。

但是,无论是以上这些功盖乾坤、名垂千古的明君,以及万民切齿、遗臭万年的暴君;还是驰骋疆场、战功累累的武将,以及雄才大略、足智多谋的文臣,哪怕其美誉传扬于南北,豪气纵横于天地,黎民仰如星斗、诸侯敬如神器;哪怕其“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终究抵不过死主的进攻,阎罗的宣判,只能落得“一抔净土掩风流”的结局。就像《好了歌》中所唱的一样:“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但是,正如《入菩萨行论》中所云:“智者纵历苦,不乱心澄明,奋战诸烦恼,虽生多害苦,然应轻彼苦,力克贪瞋敌,胜彼乃勇士,其余唯杀尸。”只有历经诸多苦难却不乱心志,敢于与烦恼英勇作战,立誓冲出三界之坚固重围,拯救众生于水深火热,并最终获得自在的佛门将士,才是真正的英雄勇士。

所谓“智不住三有,悲不住涅槃 ”,就是说,因为菩萨勇士们已经获证了究竟的自然本智,不会受制于生灭无常的三有,所以获得了无生无灭的永恒;又因为菩萨勇士们消除了一切执着,具有无与伦比的大悲之心,所以不会耽着于涅槃 寂灭,而是毫无畏惧地奔赴轮回,救 拔众生于苦难之中。这种无私无畏并获证无生无灭的勇士,难道不是真正永恒的英雄吗?

数英雄人物,还看空门!

黄袍换却紫袈裟,
只为当初一念差。
我本西方一衲子,
缘何落在帝皇家!

只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便用黄袍换去了紫色的袈裟;我本来是西方的一名出家人,却为什么会转世投生于帝皇之家呢?

所谓“衲子”,也即出家人的另一种别称。许多年老的僧人,常常以“老衲”自称。

所谓“西方”,既可指被称为极乐世界的西方刹土,也可指唐玄奘西天取经的印度天竺之国。此处如果理解为极乐世界,虽然与顺治被世人共称为三大文殊化身皇帝(其他两位分别为乾隆与康熙)之一的身份相符,但乘愿再来娑婆世界,已经获得大彻大悟的菩萨勇士,是不可能有畏惧轮回的后悔之意的。即使偈颂中所流露的沮丧之情是菩萨的一种显现,也不可能出现一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来自西方世界的菩萨,一边悔恨不迭、懊丧不已地连连抱怨不该来此肮脏污浊之地的情形。因此,此处的“西方”,应当是指印度。

能够投生为举世尊崇、万人敬仰的皇子,是多少世人朝思暮想、艳羡渴慕的地位啊!但在顺治皇帝的心目中,身着黄袍的帝皇之躯又怎能与身披紫色袈裟、尊贵神圣的出家之身相提并论呢?对于自己如今漂泊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境况,顺治的追悔、伤感与厌倦,也在此偈中难以抑制地溢之于言表之间。

至于“我本西方一衲子”的出处,究竟是顺治得受了高人指点,还是修得了宿命通,本人不得而知。但是,既然能生起如此难能可贵的强烈出离之念,多半是有前世出家之缘的结果。因此,顺治皇帝的这种说法,也不能说是平白无故的信口开河。

“黄袍换却紫袈裟,只为当初一念差”,顺治皇帝将此刻所流落的处境,归咎于当初的一念之差,也并不是无根无据的。古人云:“一事不谨,即贻四海之忧;一念不谨,即贻百年之患。”对于修行人而言,如果没有对清净刹土生起信乐之念,如果没有在临终之际生起往生净土的意愿,是决不可能无缘无故而获得往生的。只有在真实意乐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往生净土、脱离轮回。

《极乐世界功德庄严经》云:“阿难陀,若有众生,甚至一发心随念如来,欲往生彼刹,于讲授甚深妙法时,苦行及不懈怠,不怯不畏,甚至一发心观想善逝阿弥陀佛,生起意乐者,彼等于梦中能见善逝阿弥陀佛,终将往生极乐世界,于无上真实圆满菩提道中不退转。阿难陀,彼诸善逝照见实相故,于无量无边十方世界中,皆已念诵如来阿弥陀佛名号,并称扬赞叹阿弥陀佛。”《无死鼓声总持经》云:“具信善男或善女,谁有信心、胜解及恭敬心,将往生净土。”《大乘无量寿经》云:“我作佛时,十方众生,闻我名号,至心信乐。所有善根,心心回向,愿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无垢光尊者在《窍诀宝藏论》中,也以“获得解脱二种之六法”,宣说了中阴解脱的窍诀。

由此可见,在汉藏的诸大经论中,都再三强调了意念——哪怕是一刹那之意念,在解脱往生的关键问题上,都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顺治皇帝在此偈中,以自己的沉痛代价为教材,意在告诫后人:一定要吸取前车之鉴,千万不要因现世的一念之差而在无数个来世抱恨终身了!

十八年来不自由,
南征北战几时休?
朕今撒手归西去,
管你万代与千秋。

十八年以来,从未获得过一时一刻的自由,这种南征北战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啊?现在,我立誓要抛下这一切,去追寻西方刹土的安乐,管你什么大清帝国的千秋万代,兴亡成败!

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避免战争的威胁。为了扩充自己的疆域,就必须发动战争;为了保卫自己的领土,就必须遭遇战争。保证江山国土的金殴无缺,是每一位主持朝政的帝王所义不容辞的责任。

作为满清王朝入关后的第一代皇帝,年轻的顺治是任重而道远的。纵使他毫无“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纵使他一心向佛、无心恋战,在战乱四起的年代,也采纳各方意见,制定了重抚轻剿的策略,但是,从他六岁登基,十四岁亲政,直至二十四岁出家的十八年中,也经历了从顺治元年四月摄政王多尔衮率清军于山海关击败大顺军,从而占领北京城的山海关之战,以及剿灭弘光、大西、鲁王、隆武诸政权,直至顺治十八年郑成功收复台湾的大小等级不同、历时长短各异的多次战争。

而在君臣之间、宫廷内部所爆发的没有硝烟之战争的残酷性,更是比短兵相见、枪炮相向的战争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这种狼烟蜂起、四面楚歌的现状,顺治终于按捺不住,将长久埋藏于心中的不满与厌恶酣畅淋漓地发泄出来:“朕今撒手归西去,管你万代与千秋!”将万人垂涎的紫禁城之龙廷高坐抛之于脑后,一副“誓将去汝,适彼乐土”的悠然出世之心活脱脱地跃然纸上。由此可知,顺治皇帝毅然决然地背弃红尘之心,已呈千军万马也不可阻挡之势。

在对顺治皇帝的出离之心由衷钦佩的同时,也为人类社会绵延不断的战争之灾而深感悲哀。自有人类史以来,历代的统治者们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乐此不彼地招兵买马、穷兵黩武,置无辜百姓的和平安宁于不顾,发动了无以数计的战争。无量生灵惨遭涂炭,无边苍生家破人亡,历经浩劫的人们,多么希望能有祥和宁静的一天啊!

古德云:“千百年来碗里羹,怨深似海恨难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慈寿禅师也云:“世上多杀生,遂有刀兵劫;负命杀汝身;欠财焚汝宅;离散汝妻子,曾破他巢穴;报应各相当,洗耳听佛说。”连英国的华尔绪博士都深有体会地说:“要想避免人类流血,便须从餐桌上做起。”由此可见,残杀无辜生灵、捣毁鸟兽家园,就是刀兵之劫、妻离子散的主要因素。如果想避免战争的侵害,如果不想遭遇流离失所的下场,就必须停止戕杀生命的暴行。作为修行人,我们更应该成为珍惜生命、散播慈爱、倡导和平的典范!

结 语

大持明者班玛班扎云:“见由无明业惑所产生,三界犹如炽燃之火坑,以出离心持一解脱戒,功德之本乃第一要道。”三界六道,的确如同炽烈焚燃之火坑,它使我们受尽了焦灼之苦,只有在出离心的前提下,受持清净的解脱之戒,才是一切功德的根本源泉,才是迈向解脱的当务之急。

《赞戒论》云:“若于殊胜佛法起信心,仅剃头发披红黄僧衣,果报今来善因得增长,经说种种善聚妙功德。”《神变经》也云:“何者三界诸众生,皆为引入菩提道,发心坚定圆劫中,布施儿女妻子等。何人以发菩提心,随学善逝之轨迹,发心出家跨一步,此福已胜前功德。”出家的功德,实在是山不能测、海不能量,文字不可描绘,言语无法尽述的。身为因出家而倍感受益匪浅的一份子,我真诚地希望周围的人也能真正生起坚定不移的出家之念。即便因种种原因而不能出家,也能做到恭敬出家僧众,并真心诚意地随喜赞叹他人的出家行为。

在此,我将自己的这份拳拳之情,借助以上文字表达出来,但愿以这份真情,能起到浅移默化的作用。使有缘之人能以此为缘,逐渐由世间而出世,由在家而出家,由邪入正,由迷转悟,由梦而醒,由苦得乐,由凡入圣,由烦恼转菩提,由热恼而清凉,最终抵达光明自在的清净法界。

让我们再一次至真至诚地发愿:“我为菩提修行时,一切趣中成宿命,常得出家修净戒,无垢无破无穿漏。”“善哉解脱服,无上福田衣,我今顶戴受,世世不舍离!”

二零零四年九月九日
形象僧人索达吉书于瑟瑟秋风兴起之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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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佛教信徒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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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佛教信徒守则作者:佛陀世界

                       佛教信徒守则 

为了光大佛教,使佛教事业在党和政府的宗教政策和宗教法规的指引下,按照佛陀的教导,遵循大乘六度万行的精神,抓住改革开放的机遇,开创新局面。特制订佛教信徒守则如下:

 
 一、作为佛教信徒,应爱国爱教,拥护党和政府的领导,对佛教教义应具有一定理性认识,真正做到正信,而不迷信。
二、凡要求正式皈依的信徒,必须是年满18岁、遵纪守法、品行端正、身体健康的公民,患有精神病者,不得成为信徒。
                                                                            三、凡皈依者,应提前一个月在当地三宝具足的寺院,提出申请,经其客堂考察后,合格者准予皈依。

四、凡皈依者,应在当地三宝具足的寺院,严格按照佛教授居家二众三皈仪规,如法如律进行,严禁书信皈依、不举行仪式等不如法皈依。

五、凡皈依者,于皈依前,除认真学习好党和政府的宗教政策和法规外,应能背诵《大悲咒》、《弥陀经》,或阅读1-3本初级佛学知识丛书,并领会居家二众三皈的意义。

六、凡受了皈依的居士,要依止当地寺院,在寺院法师的指导下,精进修学,护持道场。初一、十五要去寺院过宗教生活,要积极参加当地佛协组织的弘法利生、慈悲济世活动,培植善根,增长福慧。

七、凡受了皈依的居士、必须保持在家菩萨的形象,不得看相、卜卦、划水治病、装神弄鬼等,不得和邪魔外道混在一起。

八、凡受了皈依的居士,要依止皈依师,努力学习四谛、十二因缘、六度四摄、八正道等佛教教理,不得信奉邪说异端,不得借修寺庵之名,串门化缘,骗取钱财;不得在寺院僧人之间拨弄是非,造成僧团不团结;不得为乱建的寺庙搞募捐、化缘活动。

九、凡受了皈依的居士,要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以“庄严国土,利乐有情”为己任,对国家和人民要有彻底无私的奉献精神。

十、凡受了皈依的居士,要尊敬父母师长,悯弧恤寡,敬老护幼,团结邻居,热爱家庭,热心社会公益事业,做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启迪智慧,自净其意。


谨守五戒:

不杀生得长寿无病报

不偷盗得资财富饶报

不邪淫得相好端正报

不妄语得真实信用报

不饮酒得聪明智慧报


修行十善:

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言、不绮语、不两舌、不恶口

、不贪欲、不嗔恚、不愚痴。

八正道:

正思惟、正信、正行、正语、正命、正业、正精进、正定。

六度:

布施度悭贪、持戒度毁犯、忍辱度嗔恚、精进度懈怠、禅定度

散乱、般若度愚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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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一不小心就喝下成功学这碗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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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就喝下成功学这碗毒药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07-08-17
刘培
    最新一期《新周刊》长文报道了作为“毒药”的成功学。助你“实现人生价值”、“开发个人潜能”、“三个月赚到一百万”、“有车有房”、“三十五岁以前退休”……成功学泛滥于职场和网络,上进人群迷失在多种提升课程和短期培训班里,成功学大师满天飞,成功学培训蔚为大观形成产业。当全民成功变成狂热风潮,成功上升为人人趋之若鹜的主流价值观,成功学就是一粒毒药,而信奉成功学的人就沦为牺牲品。

    集体体制的退潮,在给人们带来身份自由的同时,孤独、恐惧和缺乏安全感也随之而生。再也没有父亲一般的权威,一切都要靠自己,自由这时竟转化成一种致命的恐惧——原本依靠父母的青年一旦独立走进社会,面临的经济压力是不堪忍受的;原来被国企全面“包养”的工人,一旦再就业,就感到了个体力量的渺小;个体在庞大的社会结构和经济结构中,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家”。这些无依无靠的人,很容易倾向选择一个能让自己成功的“精神导师”,来缓解自己的孤独、恐惧和压力。这正是弗洛姆意义上的“逃避自由”。那些好为人师的精神导师乘虚而入,把自己装扮成上帝的形象来拯救这些“逃避自由”的人。

    然而,成功大师们,带给人们的只是人类世界已知的公理,诸如“要自信面对”、“要拿出勇气”、“要有口才”等等。他们的语调是不讲道理的、是强词夺理的,“要××,不要××”,从来不需要理由。所以说,成功学的洗脑魔力,与其说是来自成功大师的语言,不如说是来自学员内心的渴求——你的内心需要有一个坚定的权威告诉你该怎么做!

    成功学虚构了一个炫目的前景诱惑人们,却并不能给人们提供切实有效的成功途径。它只能通过“过度开发”和抽空人的内在精神,来维持表面上的坚挺。就像靠“伟哥”支撑的人一样,药力过后便只剩空虚和恼人的无力感。这时候,一个“心理症候群”形成了:这些人变得渴望服从,渴望成功学带来的幻觉,他们彻底沦为“被掏空的人”。人在这里不再具有批判思考的能力,不再具有独立的内在精神。这些受害者像一群木偶一样,以统一的模式被成功学牵引着走向虚无的远方天堂。

    在没有成功学的时候,不成功也能够幸福,因为人还可以独立思考、批判审视,具有自由精神;自从成功学成功地蛊惑人们“逃避自由”以后,却既不能成功也不能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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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过马年 观马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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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过马年 观马图作者:白头翁

当代著名画家田书翰,几十年笔耕于工笔画园地,以山水见长,虎、马亦佳。他的“乾隆八骏”在继承瑰丽堂皇、精工细丽的古代宫廷绘画的基础上,融合了现代写生技法及古典油画语言,以他特有的富丽华贵、清秀闲雅的独家风范呈采于中国画坛,带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雄奇、高旷、澄静、深沉、圣洁的皇家艺术风采

[转载]乾隆八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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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世宁奉命恭画《十俊马图》(清)

 郎世宁1715年他以传教士的身份远涉重洋来到中国,就被重视西洋技艺的康熙皇帝召入宫中,从此开始了长达五十多年的宫廷画家生涯。在绘画创作中,郎世宁融中西技法于一体,形成精细逼真的效果,创造出了新的画风,因而深受康熙、雍正、乾隆器重。尽管如此,洋画家郎世宁也必须遵守作画前绘制稿本,待皇帝批准后再“照样准画”的清宫绘画制度,目前保留在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郎世宁《百骏图》稿本就说明了这一点。郎世宁还将欧洲的绘画技法传授给中国的宫廷画家,使得清代的宫廷绘画带有“中西合璧”的特色,呈现出不同于历代宫廷绘画的新颖画貌和独特风格。

中国画·马

如意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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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宛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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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骏马图

霹雳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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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乌罕四骏图--凌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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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乌罕四骏图--月骨騋

李福荣的马系列油画作

李福荣的《马魂》系列作品

《马魂。。三联画。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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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魂。。三联画右》

李福荣的《马魂》系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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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魂NO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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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N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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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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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大锤大闹朱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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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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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点评《月下独酌》30种英译本(7)-- 许渊冲的译本最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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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之前的博文说过,翻译没有最好,只有较好。但看到许渊冲的先生的译文后,我还是不得不用个“最”字:他的译文最耐读。

译本18

译者:Xu Yuanchong许渊冲 (1921 --)

    诗译英法唯一人 ,北京大学教授,翻译家。在国内外出版中、英、法文著译六十本,包括《诗经》、《楚辞》、《李白诗选》、《西厢记》、《红与黑》、《包法利夫人》、《追忆似水年华》等中外名著,是有史以来将中国历代诗词译成英、法韵文的唯一专家。1999年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under the Moon
       tr Xu Yuanchong许渊冲, 1997

Amid the flowers, from a pot of wine
I drink alone beneath the bright moonshine,
I raise my cup to invite the Moon who blends
Her light with my Shadow and we’re three friends.
The Moon does not know how to drink her share;
In vain my Shadow follows me here and there.
Together with them for the time I stay
And make merry before spring’s spent away.
I sing and the Moon lingers to hear my song;
My Shadow’s a mess while I dance along.
Sober, we three remain cheerful and gay;
Drunken, we part and each may go his way.
Our friendship will outshine all earthly love,
Next time we’ll meet beyond the stars above.

译文点评:

         此版本采用的是翟理斯的翻译方法,即除了忠实原文之意外,在行数、节奏和音韵上要体现原诗之美,并且此版本真的是outshine (借用译者的用词)翟理斯的译本,理由是它没有误译的地方。当然,在形式上,翟理斯的译本可能更胜一筹,因为它押腹韵,这点,翟理斯可以昂然朗诵陈子昂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诗句了。

 

上世纪80年代开始,许渊冲开始致力于把唐诗、宋词、元曲翻译为英法韵文。翻译诗词的难处在于炼字,经典好诗都追求一个字。许渊冲译诗,既要境界全出,还要工整押韵,富有音韵美和节奏感;古典诗词有比喻、借代、拟人、对仗,译后的英法韵文中也要有比喻、借代、拟人、对仗,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他唯恐糟蹋中国文化的好东西。

迄今为止,好像许渊冲是第二人被西方人叹服其英文了得、甚至比西方人还要好的人物(第一人是林语堂)。

许渊冲的译文还有待本人更进一步地学习。

小结:

上陈之作:

意译并体现原作形式美:翟理斯许渊冲

直译而不强求押韵:亚瑟 韦利,庞德

不好的译本就不再说了。

剩下的译本目前不再点评,其实无非是走上述两条翻译路子中的一条。我浏览了一下,这当中还没有超过许渊冲译本的。

我们应该为最耐读的译本是中国人翻译的这点而自豪。

真的要感谢许渊冲先生为翻译自己国度的文学经典所做的不懈努力和巨大贡献。

 

 

1920-1970年之间(5个译本)

译本6

译者:Florence Ayscough & Amy Lowell艾梅·洛威尔

艾梅·洛威尔,美国意象派女诗人。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in the Moonlight
        tr Florence Ayscough & Amy Lowell, 1921
A pot of wine among flowers.
I alone, drinking, without a companion.
I lift the cup and invite the bright moon.
My shadow opposite certainly makes us three.
But the moon cannot drink,
And my shadow follows the motions of my body in vain.
For the briefest time are the moon and my shadow my companions.
Oh, be joyful! One must make the most of Spring.
I sing–the moon walks forward rhythmically;
I dance, and my shadow shatters and becomes confused.
In my waking moments we are happily blended.
When I am drunk, we are divided from one another and scattered.
For a long time I shall be obligated to wander without intention.
But we will keep our appointment by the far-off Cloudy River.

译文点评:

 

译本7

译者:Shigeyoshi Obata小畑薰良

译文原文:

Three with the Moon and his Shadow
         tr Shigeyoshi Obata小畑薰良, 1922

With a jar of wine I sit by the flowering trees.
I drink alone, and where are my friends?
Ah, the moon above looks down on me;
I call and lift my cup to his brightness.
And see, there goes my shadow before me.
Ho! We’re a party of three, I say,–
Though the poor moon can’t drink,
And my shadow but dances around me,
We’re all friends to-night,
The drinker, the moon and the shadow.
Let our revelry be suited to the spring!
I sing, the wild moon wanders the sky.
I dance, my shadow goes tumbling about.
While we’re awake, let us join in carousal;
Only sweet drunkenness shall ever part us.
Let us pledge a friendship no mortals know,
And often hail each other at evening
Far across the vast and vaporous space!

译文点评:

 

译本8

译者:Witter Bynner (August 10, 1881 – June 1, 1968),美国诗人,汉学家。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with the Moon
tr Witter Bynner, 1929(?)

From a pot of wine among the flowers
I drank alone. There was no one with me–
Till, raising my cup, I asked the bright moon
To bring me my shadow and make us three.
Alas, the moon was unable to drink
And my shadow tagged me vacantly;
But still for a while I had these friends
To cheer me through the end of spring . . .
I sang. The moon encouraged me.
I danced. My shadow tumbled after.
As long as I knew, we were boon companions.
And then I was drunk, and we lost one another.
. . . Shall goodwill ever be secure?
I watch the long road of the River of Stars.

译文点评:

 

译本9

译者:Robert Payne罗伯特·佩恩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under Moonlight
tr Robert Payne, 1958
Holding a jug of wine among the flowers,
And drinking alone, not a soul keeping me company,
I raise my cup and invite the moon to drink with me,
And together with my shadow we are three.
But the moon does not know the joy of drinking,
And my shadow only follows me about.
Nevertheless I shall have them as my companions,
For one should enjoy life at such a time.
The moon loiters as I sing my songs,
My shadow looks confused as I dance.
I drink with them when I am awake
And part with them when I am drunk.
Henceforward may we always be feasting,
And may we meet in the Cloudy River of Heaven.

译文点评:

 

译本10

译者:William Acker

译文原文:

Amidst the Flowers a Jug of Wine
tr William Acker, 1967

Amidst the flowers a jug of wine–
I pour alone lacking companionship,
So raising the cup I invite the moon,
Then turn to my shadow which makes three of us.
Because the moon does not know how to drink
My shadow merely follows my body.
The moon has brought the shadow to keep me company a while,
The practice of mirth should keep pace with spring.
I start a song and the moon begins to reel,
I rise and dance and the shadow moves grotesquely.
While I'm still conscious let’s rejoice with one another,
After I'm drunk let each one go his way.
Let us bind ourselves for ever for passionless journeyings.
Let us swear to meet again far in the Milky Way.

译文点评:

 

1970-80年之间(4个译本)

译本11

译者:J.C. Cooper

译文原文:

The Little Fete
           tr J.C. Cooper, 1972

I take a bottle of wine and I go to drink it among the flowers.
We are always three–
counting my shadow and my friend the shimmering moon.
Happily the moon knows nothing of drinking,
and my shadow is never thirsty.
When I sing, the moon listens to me in silence.
When I dance, my shadow dances too.
After all festivities the guests must depart;
This sadness I do not know.
When I go home,
the moon goes with me and my shadow follows me.

译文点评:

 

译本12

译者:Irving Yucheng Lo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Beneath the Moon
          tr Irving Yucheng Lo, 1975
A pot of wine among the flowers:
I drink alone, no kith or kin near.
I raise my cup to invite the moon to join me;
It and my shadow make a party of three.
Alas, the moon is unconcerned about drinking,
And my shadow merely follows me around.
Briefly I cavort with the moon and my shadow:
Pleasure must be sought while it is spring.
I sing and the moon goes back and forth,
I dance and my shadow falls at random.
While sober we seek pleasure in fellowship;
When drunk we go each our own way.
Then let us pledge a friendship without human ties
And meet again at the far end of the Milky Way.

译文点评:

 

译本13

译者:Rewi Alley

译文原文:

Alone and Drinking Under the Moon
          tr Rewi Alley, 1980

Amongst the flowers I
am alone with my pot of wine
drinking by myself; then lifting
my cup I asked the moon
to drink with me, its reflection
and mine in the wine cup, just
the three of us; then I sigh
for the moon cannot drink,
and my shadow goes emptily along
with me never saying a word;
with no other friends here, I can
but use these two for company;
in the time of happiness, I
too must be happy with all
around me; I sit and sing
and it is as if the moon
accompanies me; then if I
dance, it is my shadow that
dances along with me; while
still not drunk, I am glad
to make the moon and my shadow
into friends, but then when
I have drunk too much, we
all part; yet these are
friends I can always count on
these who have no emotion
whatsoever; I hope that one day
we three will meet again,
deep in the Milky Way.

译文点评:

 

译本14

译者:Burton Watson华茲生(1925 - )汉学家,翻译家。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Under the Moon
          tr Burton Watson, 1986

A jug of wine among flowers
I drink alone, for there’s no companion.
I raise the cup and invite the moon,
With my shadow we become three.
Of course the moon does not understand drinking;
The shadow purposelessly traces my body.
But I accompany the moon and the shadow anyway
The pursuit of pleasures must continue until the spring.
The moon wanders as I sing;
The shadow rattles when I dance.
Still sober, we share our joys;
After drunk, each goes its way.
Permanently joined for feelingless journeys–
Perhaps to the remote Milky Way.

译文点评:

 

译本15

译者:Elling O. Eide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in the Moonlight
            tr Elling O. Eide, 1994

Beneath the blossoms with a pot of wine,
No friends at hand, so I poured alone;
I raised my cup to invite the moon,
Turned to my shadow, and we became three.
Now the moon had never learned about my drinking,
And my shadow had merely followed my form,
But I quickly made friends with the moon and my shadow;
To find pleasure in life, make the most of the spring.
Whenever I sang, the moon swayed with me;
Whenever I danced, my shadow went wild.
Drinking, we shared our enjoyment together;
Drunk, then each went off on his own.
But forever agreed on dispassionate revels,
We promised to meet in the far Milky Way.

译文点评:

 

1990-2001年之间(6个)

译本16

译者:Stephen Owen宇文所安(1946 -- 美国著名汉学家。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by Moonlight
tr Stephen Owen, 1996
Here among flowers one flask of wine,
with no close friends, I pour it alone.
I lift cup to bright moon, beg its company,
then facing my shadow, we become three.
The moon has never known how to drink;
my shadow does nothing but follow me.
But with moon and shadow as companions a while,
this joy I find must catch spring while it's here.
I sing, and the moon just lingers on;
I dance, and my shadow flails wildly.
When still sober we share friendship and pleasure,
then, utterly drunk, each goes his own way–
Let us join to roam beyond human cares
and plan to meet far in the river of stars.

译文点评:

 

译本17

译者:Winifred Galbraith

译文原文:

Drinking under the Moon
       tr Winifred Galbraith, 1997

The wine among the flowers,
O lonely me!
Ah moon, aloof and shining,
I drink to thee.
Beside me, see my shadow,
Rejoice we three!
Moon, why remote and distant?
Dance with my shade and me.
*
This joy shall last for ever,
Moon, hear my lay,
My shade and I can caper
Like clouds away.
And drunk we are united
(But lone by day)
Let's fix eternal trysting
In the Milky Way.

译文点评:

 

译本18

译者:Xu Yuanchong许渊冲 (1921 --)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under the Moon
       tr Xu Yuanchong许渊冲, 1997

Amid the flowers, from a pot of wine
I drink alone beneath the bright moonshine,
I raise my cup to invite the Moon who blends
Her light with my Shadow and we’re three friends.
The Moon does not know how to drink her share;
In vain my Shadow follows me here and there.
Together with them for the time I stay
And make merry before spring’s spent away.
I sing and the Moon lingers to hear my song;
My Shadow’s a mess while I dance along.
Sober, we three remain cheerful and gay;
Drunken, we part and each may go his way.
Our friendship will outshine all earthly love,
Next time we’ll meet beyond the stars above.

译文点评:

译本19

译者:Sun Dayu孙大雨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under the Moon
          tr Sun Dayu孙大雨, 1997

With a jug of wine among the flowers,
I drink alone sans company.
To the moon aloft I raise my cup,
With my shadow to form a group of three.
As the moon doth not drinking ken,
And shadow mine followeth my body,
I keep company with them twain,
While spring is here to make myself merry.
The moon here lingereth while I sing,
I dance and my shadow spreadeth in rout.
When sober I am, we jolly remain,
When drunk I become, we scatter all about.
Let's knit our carefree tie of the good old day;
We may meet above sometime at the milky way.

译文点评:

 

译本20

译者:Sam Hamill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tr Sam Hamill, 2000

I take my wine jug out among the flowers
to drink alone, without friends.
I raise my cup to entice the moon.
That, and my shadow, makes us three.
But the moon doesn't drink,
and my shadow silently follows.
I will travel with moon and shadow,
happy to the end of spring.
When I sing, the moon dances.
When I dance, my shadow dances, too.
We share life's joys when sober.
Drunk, each goes a separate way.
Constant friends, although we wander,
we'll meet again in the Milky Way.

译文点评:

 

译本21

译者:Vikram Seth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with the Moon
        tr Vikram Seth, 2001

A pot of wine among the flowers.
I drink alone, no friend with me.
I raise my cup to invite the moon.
He and my shadow and I make three.
The moon does not know how to drink;
My shadow mimes my capering;
But I'll make merry with them both–
And soon enough it will be Spring.
I sing–the moon moves to and fro.
I dance–my shadow leaps and sways.
Still sober, we exchange our joys.
Drunk–and we'll go our separate ways.
Let's pledge–beyond human ties–to be friends,
And meet where the Silver River ends.

译文点评:

 

2005-7年之间(5个译本)

译本22

译者:Keith Holyoak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Under the Moon
          tr Keith Holyoak, 2005

Alone among the flowers with a jug of wine,
Without a single friend to drink with me,
I lift my glass and invite the bright moon to come
Join in—now the moon, my shadow and I make three.
I know the moon is not a famous drinker,
My shadow’s toast no more than mimicry,
And yet for a little while the three of us
Carouse in springtime camaraderie.
I sing, and the moon sways to and fro in rhythm;
I dance, and my shadow floats in harmony.
Drinking, we share our joys with one another;
After, we’ll need to find them separately.
Let’s meet again, at the end of the Silver River,
And there, my friends, resume our revelry!

译文点评:

译本23

译者:Tony Barnstone & Chou Ping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by Moonlight
       tr Tony Barnstone & Chou Ping, 2005


A pot of wine in the flower garden,
but no friends drink with me.
So I raise my cup to the bright moon
and to my shadow, which makes us three,
but the moon won’t drink
and my shadow just creeps about my heels.
Yet in your company, moon and shadow,
I have a wild time till spring dies out.
I sing and the moon shudders.
My shadow staggers when I dance.
We have our fun while I can stand
then drift apart when I fall asleep.
Let’s share this empty journey often
and meet again in the milky river of stars.

译文点评:

译本24

译者:Zhang Tingshen & Wei Bosi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under the Moon
       tr Zhang Tingshen & Wei Bosi, 2005

A jug of wine amidst the flowers:
Drinking alone, with no friend near.
Raising my cup, I beckon the bright moon;
My shadow included, we’re a party of three.
Although the moon’s unused to drinking
And the shadow only apes my every move
For the moment I’ll just take them as they are,
Enjoying spring when spring is here.
Reeling shadow, swaying moon
Attend my dance and song.
Still sober, we rejoice together;
Drunk, each takes his leave.
To seal forever such unfettered friendship
Let’s rendezvous beyond the Milky Way.

译文点评:

 

译本25

译者:David Landrum

译文原文:

We Three
         tr David Landrum 2007

Some wine, a flower garden, I alone
To pour the wine and drink it here, unknown.
I lift the cup aloft and I invite
The Moon to drink with me. To my delight,
She joins me—then my shadow makes us three!
Together we indulge in revelry.
The Moon drinks, and my shadow—what a laugh!—
Now imitates me down the moonlit path!
I dance, my shadow dances with me there.
Still sober, here a moment’s joy we share.
When drunk, we part as friends and say farewell
But make a promise none would dare to tell:
To meet again and drink another day,
Not long from now, beyond the Milky Way!

译文点评:

 

译本26

译者:Carol Saba

译文原文:

Li Bai's Solitary Considerations in the Moonlight
          tr Carol Saba, 2007

A bottle found on the garden path
is invitation enough for friendless me.
I beckon the moon and smile at my shadow
for I’m no longer alone; now we are three.
The moon is not much of a drinking companion,
my shadow can’t share an original thought;
yet I will spend time with these as my friends
to relish the waning spring eve as I ought.
I sing to the moon, it sways to my song,
I dance with my shadow, it bounces along;
awake, we three are the same as one
but drunk I fall back to being alone.
Eternally bound to the mythic journey
we each have our place on the way to the stars.

译文点评:

 

佚名或佚年(5个)

译本27

译者:Luisetta Mudie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tr Luisetta Mudie, 2007?

Here among the flowers I have a flask of wine
To pour out just for me: no company tonight.
I raise my glass instead to the bright moon,
And my shadow makes the third.
Though the moon declines, says she can't hold her liquor,
And my shadow dogs me stupidly wherever I turn,
I'll make do with these strange companions,
And enjoy the fleeting music of spring.
I sing, and the moon wavers, as if at a crossroads.
My shadow dances along with me.
Friends might keep their pleasures sober
Parting once drunkenness sets in
Or they might swear to keep an otherworld feast–
Time-honoured, out beyond the star-cloud river.

译文点评:

 

译本28

译者:

译文原文:

Pouring Wine as the Moon Shines
            tr 2007 

From the filled jug of wine left within the blossoming bed,
I pour with no love nor family by. Loneliness sets in.
Drawn to its beam, I raise a brimming cup and face the moon–
an encounter that spawns a shadow. We’ve become a trio.
The aloof moon, as of late, has been declining to imbibe
and the faithful shaver, my shadow, follows my every move.
For tonight, anyway, we three will be boon companions.
Turned on, we'll be stepping out. Spring leaves us too soon.
I try to sing, and the moon starts its little swaying move,
which gets me dancing till my poor shadow's all confused.
With so much in common, we rouse to the time of our lives
until, in a drunken fog, we let go, dispensed into a cured world.
Ever cast to find passion in an age of fruitless wandering,
our feelings are mutual. I'll see you in that cosmic cloudy dynasty.

译文点评:

 

译本29

译者:某博客主人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by Moonlight
      tr. 某博客主人?2007
Among the flowers a pot of wine,
I drink alone; no friend is by,
I raise my cup, invite the moon,
And my shadow; now we are three.
But the moon knows nothing of drinking,
And my shadow only apes my doings;
Yet moon and shadow shall be my company.
Spring is the time to have fun.
I sing, the moon lingers,
I dance, my shadow tangles,
While I'm still sober, we are gay together,
When I get drunk, we go our different ways.
We pledge a friendship no mortals know,
And swear to meet on heaven's Silver River.

译文点评:

 

译本30

译者:Paul Rouzer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Under the Moon            tr Paul Rouzer

Among the flowers, a single jug of wine;
I drink alone. No one close to me.
I raise my cup, invite the bright moon;
facing my shadow, together we make three.
The moon doesn’t know how to drink;
and my shadow can only follow my body.
But for a time I make moon and shadow my companions;
taking one's pleasure must last until spring.
I sing–the moon wavers back and forth.
I dance–my shadow flickers and scatters.
When I'm sober we take pleasure together.
When I'm drunk, we each go our own ways.
I make an oath to journey forever free of feelings,
making an appointment with them to meet in the Milky Way afar.


译本31. 林语堂译本



Drinking Alone under the Moon

A pot of wine amidst the flowers,
Alone I drink sans company.
The moon I invite as drinking friend, 
And with my shadow we are three. 
The moon, I see, she does not drink,
My shadow only follows me;
I’ll keep them company a while,
For spring’s time for gayety. 
I sing: the moon she swings her head;
I dance: my shadow swells and sways.
We sport together while I awake,
While drunk, we all go our own ways.
An eternal, speechless trio then,
Till in the clouds we meet again!

此译本简洁,节奏感强。用sport翻译“交欢”, 用speechless 诠释“无情”,理解上有独到之处。
不过仍比不上许渊冲译本的音韵美。
另外,林语堂的这个译本好像是有意让人阅读、而不是朗读的:看看他那么注意标点符号, 分号,冒号,还有感叹号。其实,古时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哟。



 

最近 (1个版本)

译本32

译者:秋子树

译文原文:

Drinking Alone under the Moon

tr Ben Duan, 秋子树 2011

Drinking alone without a companion

A pot of wine amid fragrant blossom

I then propose a toast to the bright moon

A party of three with my shadow’s formed soon

The moon can’t apprehend my drinking

The shadow accompanies me is in vain

Yet I've to take the two as partners for the moment

As pleasure-seeking should be at the right season

The moon follows the rhythm of my chanting

Shadow of myself scatters while I’m dancing

When I’m clear in mind we’ve made fun together

When I become drunk we depart from each other

Let’s make an unworldly deal on future wandering

To drink together again high above in the heaven(秋子树)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转载]中西诗歌比较72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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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西诗歌比较72则

  

                         编者:张黎

  

  

  1、中国诗词讲究含蓄,以淡为美,而英美诗歌则比较奔放,以感情激越为胜。

  2、中国诗词多以歌颂为主,而英美现代诗歌多以揭露为主。

  3、中国诗词或托物言志,或借景抒情,永远把诗人的情感埋藏于诗词之中,只有通过“感悟”才可能感觉出其美。英美现代诗歌强调写资本主义社会中畸零人的心理,比较直率地把诗人的所要表达的意思表现出来,直抒胸臆,而毫无造作,言尽而意亦尽。

  4、汉语是一种没有词尾变化的语言,它不像英语那样有明显的人称、数和时态变化,表达上不如西方语言那么精确,因此汉语更具有模糊性,更加含蓄。

  5、中国诗歌文字简洁、优美。

  6、中国诗词善于写景抒情,以写景烘托气氛或造出意境,而英美诗歌则注重描写景物在人们心里唤起的反应,从此来表达自己的主观意识。

  7、中国人注重表现,西方人注重再现。

  8、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形成了意境说、教化说,西方则形成了典型说.

  9、中国的诗词更注重的是一种意境的创造,追求言已尽而意未尽的效果,让人有无限的遐想空间,这种诗歌的出现是因为中国古代传统的思维方式是感悟式直觉思维方式。

  10、中国诗歌的表现手法称为“偏重被动的表达”,而称西方的表现手法为“偏向主动的表达”。

  11、中国人常常喜欢用材料来烘托、渲染情感,这时候由情境决定了的情感相对来说比较温驯、含蓄和安静.

  12、西方诗歌的表现手法常常是由情感的不安的运动所决定,他们的情感是激烈运动的、是不安的、是追问的、是探求的,所以他们的表现手法总体上说比较多样和丰富,或夸张,或拟人,或譬喻,或直白等等的统一运用和穿插,他们是情感出于自身运动的需要而主动去寻取载体的。

  13、中国诗词讲究含蓄,以淡为美,可直接拼合,语法关系松散,有种浓缩感,给读者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而英美诗歌意象表达则比较奔放,率直清晰,语法关系逻辑性很强,以感情激越为胜。

  14、中国诗歌习惯表达的是现世的志向、爱情还有一些社会的运动,再就是一些由现实的得意和失意所勾起的情绪和感情。而西方诗歌则习惯于表达人类对死亡的思考和恐惧并由此歌颂、追寻某种不为死亡所带走的永恒存在,他们的表达的主题因此往往带有某中普遍性和永恒性。

  15、中国诗尚短不尚长,追求“言有尽而意无穷”,“无声胜有声”。

  16、中国最早出现的文学作品是短小的抒情诗,而西方各民族最早出现的文学作品则是长篇叙事诗。

  17、古希腊文学的发端,以荷马史诗《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为先导,这两部宏篇巨制的长诗,杂糅神话和历史传说而成,既是整个西方文学的渊源,也开创了西方文学的史诗传统。

  18、中国最早的诗歌,如《诗经·国风》里的篇章,不仅内容十之八九是抒情诗,而且篇幅千篇一律都比较短小。

  19、在中国,虽然偶尔也出现一两篇长篇叙事诗,如被沈德潜称为“古今第一长诗”的《孔雀东南飞》(《焦仲卿妻》),却只有三百五十多句,一千七百多字,充其量不过是一种短篇叙事歌(ballad),而无法算长篇叙事诗(epic),因为它和西方长篇叙事诗动辄数万或数十万字相比,差距实在太大。

  20、《尚书·虞书》中提出的“诗言志”思想,可说是中国历代诗人和诗论者的共同信条。

  21、在中国诗话里,“风骨”、“气韵”、“胸次”、“性灵”、“高格”、“才情”等种种强调主观志趣的论说,比比皆是,而探讨如何模仿和刻画客观对象的论述,则较为少见。

  22、中国历代作诗者和论诗者在创作、评论时,一般都把文学当作抒发自己观感和怀抱的器具,而并不重视作品是否维妙维肖、淋漓尽致地描写了客观对象。

  23、西方文艺思想(如亚里斯多德的《诗学》)一开始就强调“文艺是对自然的摹仿”密切相关。受这种文艺思想的主宰,历代西方文艺家多追求细腻、逼真地反映客观世界,以为能够像“镜子”一样再现对象才是文艺的极境。

  24、中西民族比较,西方民族更属于外倾类,中国民族更属于内倾类。

  25、“外倾”者好动,多把心力用到“外物”(objects)上去变化环境,表现在文艺上多偏重客观。“内倾”者好静,多把心力注在“自我”(ego)上作深思内省,表现在文艺上多偏重主观。

  26、长篇史诗不同于短小的抒情诗,抒情诗以一时一地的主观情趣为主,是描写人生的一个片段或一种感情;而史诗却同时从许多角色着眼,须写出整个人生或整个社会,甚至包括全民族的哲学思想和宗教信仰。

  27、中国哲学主要是一种伦理哲学,重视世俗人伦的探讨而疏于纯粹“知”的寻求。中国人的宗教情感更微弱,不少人根本不信奉宗教,孔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说是一般中国人的心理(西方史诗所写恰恰不外是“怪力乱神”)。

  28、萨福是写抒情诗的大家,在西方文学史上有“第十位诗歌女神”之称,她共留下九卷诗,但是,由于中古时期的基督教会认为其抒发个人情感的诗歌有伤风化,曾作为禁书查毁。

  29、亚里斯多德在其名著《诗学》中,主要大谈史诗和悲剧,认为它们是文艺的正宗,对于抒情诗只说是“另一种艺术,用语言来模仿,用不入乐的散文或不入乐的韵文,这种艺术至今没有名称”。抒情诗当时连个名称也没有,其在正统文艺家那里不受重视的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30、西方关于人伦的诗大半以恋爱为中心。

  31、朋友的交情和君臣恩谊在西方诗中几无位置,而在中国诗中则为最常见的母题。把屈原杜甫一批大诗人的忠君爱国忧民的部分剔开,他们的精华便已剥丧大半,他们便不成其为伟大。

  32、西方爱情诗大半写于婚媾之前,所以称赞容貌诉申爱慕者最多;中国爱情诗大半写于婚媾之后,所以最佳者往往是惜别悼亡。

  33、中西恋爱观相差甚远。西方人重视恋爱,有“爱情至上”的口号。中国人向来重视婚姻而轻视恋爱,真正的恋爱往往见于“桑间濮上”。至于文人,仿佛只有潦到无聊者才肯公然寄情于声色,而他们向来为社会所诟病。如果说,在西方诗人那里,恋爱本身即具有实现人生价值的正面意义;那么,在中国诗人身上,恋爱则多半含有消遣或虚度人生的贬意。

  34、中国和西方一样,诗人对自然的爱好和描绘都比较晚起。最初的诗都偏重表现人事,纵使偶尔涉及自然,兴趣的中心却不在自然本身,而只是拿自然作为人物的背景。

  35、自然诗的兴起,是诗歌发展史中的一件大事。朱光潜指出:“这件大事在中国起于晋宋之交,约当公历纪元后五世纪左右;在西方则起于浪漫运动的初期,在公历纪元后十八世纪左右。所以中国自然诗的发生比西方的要早一千三百年的光景”。

  36、中国诗人对于自然的嗜好比西方诗要早一千几百年,究其原因,是和佛教有关系。

  37、“禅趣”中最大的成份便是静中所得于自然的妙悟,中国诗人所最得力于佛教者就在此一点。

  38、与中国诗人对自然的兴趣起于外来文化(印度文化)的刺激一样,西方浪漫诗人卢梭、华兹华斯等人提出“返回自然”等口号,也与外来文化(主要是中国等东方文化)的启发密切相关。

  39、中国人对待自然多取乐天知足的态度,把自己放在自然里面,觉得彼此相悦相安,与自然之间多保持“情趣的默契欣合”的关系。“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诸诗,即是这种关系的表现,也是多数中国诗人对待自然的态度。

  40、西方诗人因为有一千余年基督教的滋养,对大自然多抱一种“泛神主义”的态度,将大自然看作神灵的表现,以为它有超越人并时时支配人的力量,常常在其中看出不可思议的妙谛。这种自然崇拜,多半含有极原始的迷信和极神秘的哲学,使诗人往往能从自然中感受到巨大的力量和彻悟到深沉的思想。

  41、西方诗歌本体观经历了一个从模仿论、表现论到客体论的发展模式,在这一过程中,批评对诗歌本体关注的视点从外部世界、诗人内心到文本本身不断变化;批评的标准及诗人的创作标准也有摹写外部世界的真、表现主体内心的诚向单纯着眼于文本形式的不断变化;诗人的地位也由原理真理的模仿者上升到与上帝同享创造者的美名,最后又被判决为:与诗歌的本体价值无涉。

  42、纵观中国诗歌发展史,虽自魏晋始,论诗者就开始重视对诗歌艺术技巧、形式特征的研究探讨,但从没有哪一家讨论把诗歌的本体地位赋予诗的文本形式;中国古典诗歌,即或是现当代诗歌,始终统一在表现论本体观的一元系统中,但这个表现论,却内分为言志与缘情的两面,徘徊在社会化讽咏与个人化述怀之间。

  43、西方社会尊重人的个体性,中国社会强调人的群体性;

  44、历史观上,西方尚“变”,中国尚“通”.

  45、就学术思想史而言,西方人热衷于站在反传统的立场建立个人体系,中国人则常以为传统添砖加瓦为满足。

  46、中国诗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把原真的状态呈现了出来。比如说“鸡声茅店月”中,“鸡声”、“茅店”、“月”,运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有远有近、层次错落,不像英文诗歌那样经常出现“我”,中国诗歌语法灵活,“我”是隐藏着的,三个名词组合在一起,就呈现出了一个未受规范和约束的本真世界,万物浑然一体,“我”已经融入这个世界当中;山水画也是如此,它不定下透视的方向、规定给人看的角度,讲究浮动透视、山水空灵,不论看哪个方向、哪个层次,都是独立的艺术空间。

  47、西方的目的论很清楚,看到树就想到可以做木材,而道家美学可以培养开阔的胸怀,在生活上让人得到很多调整。

  48、中国的现代化、现代性不是从内在经济、政治、社会的自然演变而来。在中国,现代化、现代性和继起的现代主义从一开始便与西方帝国主义霸权的殖民企业牵联,是被迫走向现代化,在表达的本质上,在解读的取向上,都与西方的现代不尽相同.

  49、西方的现代性的形成与其扩张主义、侵略主义有关,反映在文学上则往往趋向于隐退入“唯我论”及某种有意无意间的“忘却”。

  50、中国作品,既是“被压迫者”对外来霸权和本土专制政体的双重宰制做出反应而形成的异质争战的共生,所以它们一连串多样多元的语言策略,包括其间袭用西方的技巧,都应视为他们企图抓住眼前的残垣,在支离破碎的文化空间中寻索“生存理由”所引起的种种焦虑。

  51、在当代中国作家的激情里——焦虑、孤绝禁锢感、犹疑、怀乡、期望、放逐、忧伤,几乎找不到西方式的“唯我论”,因为它们无可避免地是有形殖民和无形殖民活动下文化被迫改观、异化所构成的张力与绞痛的转化。

  52、中国诗人是苦难的,他们恒常在两种文化的夹缝里,在不同的错位空间、风景、梦的夹缝中哀伤穿行,承受着身体的、精神的、语言的放逐之痛。

  53、西方古代抒情诗要求抒发个人主观的思想情感;中国古代抒情诗总是把个人价值蕴含于社会价值之中,即“小我”之中有“大我”。

  54、中国文化建立在儒、道的基础上。儒家重人事、伦理教化,内圣外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追求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这使中国诗歌强调诗的教化作用、使用价值。追求人的精神超脱、回归自然的道家,归根结底仍是偏重人事——老子老于世故,庄子的超越精神走向的亦是齐生死、泯物我、一是非,而不是西方式的宗教世界。因而,对于中国诗人来说,他们不满现实之余,在寻求解脱之时,自然往往成为他们唯一的皈依,因而,中国诗人很少离开人事去穷尽宇宙的本源、精神的本质。

  55、希腊文化和基督教精神,使西方文化一方面重感情、重现世享乐,另一方面又具有一种彼岸超越意识。这使得西方诗歌一方面在大力弘扬英雄主义、个人主义精神,渲染人之常情,另一方面在现实关注中又常常保持一种超越精神,寻求人的终极拯救,因而代表终极价值寻求的宗教精神时时贯穿于诗歌之中,使不少诗歌往往有一个主宰宇宙的神明高居其上或蕴含其中。

  56、中国诗人更多致力于人与社会现实伦理的沟通,人与自然的默契。

  57、西方诗人则更偏重于揭示人与自我、人与神的关系。

  58、泯灭物我的界限,追求与自然的默契与欣合。这是中国诗人对待自然的态度。如中国魏晋时期的隐逸诗人陶渊明。

  59、西方诗人对待自然则更多的是主体对客体的移情,试图从自然山水中去追寻一个形而上的超越本体。如浪漫主义时期英国湖畔派的代表华兹华斯。

  60、华兹华斯突出的是主体对客体的观照、意志投注,在感悟山水的同时作形而上意义的追寻,因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61、中国诗人则强调山水本身即是宇宙万物不息之道。山水是道,目击存道,回归自然物象本身,物各自然,于是,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乃是一种更高之境界。无论是陶渊明还是王维都是如此。

  62、自然山水作为自足的主体,呈现于诗人之前,人与自然相遇,又各自自足,正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诗境同时也就成了禅境,这正构成了中国山水诗歌的独特境界。

  63、中国抒情诗具有委婉、含蓄、淡远、空灵的美学风格。这是因为中国哲学特别是道家尚“空”与“无”,“无”为万物本体,“有之所始,认无为本”,禅宗标举“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有关。

  64、西方抒情诗如同他们的叙事诗,由于受叙事传统的影响,重铺排篇幅大多长于中国诗。浪漫主义诗歌的直抒胸臆影响了许多诗人,构成了西方抒情诗尚直率、铺陈、情感浓烈、追求深刻的美学风格。其表达爱情的诗多率真之美,描绘自然多高山大海、狂风暴雨、峭崖荒谷之刚性美。

  65、曹顺庆的双向阐发法:中西诗学根植于完全不同的社会当中,造成中西诗学具有不同特点。西方是商业经济社会,其商业经济和民主政治决定了叙事文学为主的文艺特征,而民主政治反映在文学艺术与文艺理论上表现出勇于创新的精神。中国长期处在封闭的农业经济社会,决定了中国诗学注重抒情写志,在安贫乐道中走向物我两忘的空灵境界,提倡素淡的文采,含蓄蕴藉的风格。而严格的宗法政治产生的影响在诗学上体现为“天不变,道亦不变”的保守思想,顽固地坚持复古保守的立场。西方思想中尖锐的天人对立塑造了西方社会浓厚的宗教特征以及对自然无尽探索的热情,同时西方文艺理论也容易走极端,容易偏激,文学以震撼人心的悲剧冲突著称。中国一向主张“天人感应”与“天人合一”,听天由命,无为而无不为。这种安贫、节制、保守的民族特征,表现在文艺理论上形成了节制情感的“中和说”,要求抒情不要过分,文采不能太鲜艳、华丽,创作上反对标新立异,但是中国文学以优美的神韵、意境创造了无可比拟的审美价值。既然中西诗学走上不同的发展道路,具有不同的特征,表现出极大的差异,这些差异的形成有着各自的社会根源,因此中国诗学不能也不应被西方文论所替代和覆盖。中国诗学与西方文论是地位平等的异质文化的诗学体系,它们之间应该是双向阐发的关系,对任何一方的单向阐发都是对另一方民族性的抹杀。

  66、美国学者叶维廉在《中国诗学》中最早提出了“文化模子”这个概念。所谓“文化模子”,就是以某种价值原则为根据形成的历史生活传统。他主张不同国家的文学因为根植于不同的“文化模子”当中,所以千差万别,并不存在哪种文学比他种文学更优越的问题。“要寻求‘共相’,我们必须放弃死守一个模子的固执,必须从其本身的文化立场去看,然后加以比较和对比,始可得到两者的面貌。”叶维廉还运用“文化模子寻根法”来做中西诗歌的对比,通过美国意象派诗人庞德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借鉴,来说明中国诗学与西方诗学的极大文化差异、中国诗学对于世界文学的极大贡献和独特价值。

  67、西方文论中的“理念论”:首先由柏拉图提出的“理念”说认为“理念是世界万物的本原”;古罗马时期的文论家普罗提诺认为“艺术不是来源于物质世界,而是来源于理念”;黑格尔继承了理念论,提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著名论断;俄国文论家别林斯基也认为“一切艺术作品都是由一个一般性的理念产生出来的,也正是归功于这理念,它才获得它的形式的艺术性”。

  68、中国文论中的“文道论”:文道论经汉代扬雄强化之后,又经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做进一步阐释,尔后从哲学之“道”到文学之“道”,从而发扬光大。

  69、无论中西诗学在基本概念和表述方法等方面有多大的差异,但它们都是对于文学艺术审美本质的共同探求,换句话说,中西方文论虽然从不同的路径走过来,但它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其目的都是为了把握文学艺术的审美本质,探寻文艺的真正奥秘。这就是世界各民族文论可以进行对话和沟通的最坚实的基础,是中外文论可比性的根源,因为任何文学研究(包括比较文学研究)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把握住人类文学艺术的审美本质规律。

  70、世界各个国家,尤其是中国、印度、阿拉伯以及西方各国都有自己独特的诗学体系,而每种体系在建立的过程中都运用或产生了一套特殊的范畴和术语,理解这些范畴和术语是把握这一诗学体系的桥梁。比较诗学的目的就是在把握各种诗学精神的基础之上,建立一种能够涵融与阐释世界各国文学的文学理论。

  71、西方式单向阐发法:最初的阐发法是站在西方立场上,抹杀中国文学的价值,却在一定时间内大为流行。这正是中国学术界失去民族自尊心自信心的表现。后来,首先由美国学者对这种方法提出质疑。1975年8月在台湾召开的第二届比较文学会议上,美国著名比较文学家奥尔德里奇在会上指出“运用西方理论于中国文学研究的方法似乎一致为在座的外国学者所反对”,“如果以西方批评的标准来批判东方的文学作品,那是必然会使东方文学减少其身份”。此后学界展开长达十几年的论战,讨论阐发法单向性是否合理的问题。乐黛云主编的《中西比较文学教程》认为这一研究方法“具有极大的片面性”。

  72、对话法:即平等对话原则。它要求参与对话的各民族诗学都具有平等的参与权,为世界诗学体系的贡献的机会均等。它主要是针对“西方中心主义”而提出来的。对话实际上就是以话语的形式进行交流,只有用自己的话语方式阐述自己,才能真正地达到平等对话,因此,我们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是建构和完善自己的话语系统。要建构和完善中国自己的诗学话语系统,首先应该对传统话语进行挖掘和整理,即从现代学术视点出发,对传统文论的重要概念和范畴进行清理。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理清中国传统文论的内在逻辑构架与精神意蕴,然后才可进入中西诗学之间的平等对话。

 

                                                        网络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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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王行舟:秦川写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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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王行舟:秦川写马人作者:若星

 

王行舟:秦川写马人

 

 

 古  兰

 

中华奔马图

马到成功

 

 

马年将至,马成了人们热议的话题。在中国文化里,马已经从古人的交通工具变成了我们的朋友,逐步成为一种精神象征、文化符号沉淀在人们的思想深处。奔腾不息、奋斗进取的龙马精神是中华文化积淀中积极进取的儒家思想精华的体现,马身上所蕴含的勤恳、坚韧、活力、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等精神在中华民族的文化河流中源远流长。

自金戈铁马的战争年代,人们就开始观察马,用各种艺术手段表现它,以马为题材的艺术创作,年代久远,数量众多,形式丰富,品质超群。我国改革开放以来,文化产业、事业飞速发展,传统的书法绘画出现空前繁荣的局面,一时间,人才辈出,佳作不断,而能够将马字书法和马的形象融为一体的书法家当首推王行舟。

颇具创新精神的艺术家王行舟,对甲骨文、金文、行书、草书以及画马大师徐悲鸿的学习研究长达20年。上世纪80年代初,王行舟在南京上大学期间,经常以硬笔书法书写甲骨文书法马,并将甲骨文的竖写改为横写,颇具意趣,受到了同学们的喜爱。对马的创作引起了王行舟极大的兴趣,他也因此深深爱上了马。此后的时间里,不论到哪儿,只要见到与马有关的东西,王行舟都要研究透彻。

2001年,王行舟在内蒙古住了一个多月,在广阔草原间,他意识到:草原因为骏马,才有了灵魂;骏马因为草原,才愈发英姿飒爽。辽阔无垠的草原、自由奔跑的骏马……这给了他无穷的想象空间,使他对马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书画同源,乃是几千年前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凝聚王行舟20多年辛勤耕耘的《中华奔马图》,把甲骨的意象、金文的厚重、行草书的洒脱奔放、中国画的写意表现得淋漓尽致。即使不识汉字的人,看到画也能辨别出那是一匹奔跑着的骏马。马背部分像是一幅惟妙惟肖、逼真生动的仕女在吹箫,仿佛诉说着中华男儿征战南北的悲壮故事,一下子把人带入了金戈铁马、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

运用传统书法笔墨,创作出了具有书法和绘画双重形象的《中华奔马图》,让人耳目一新,令人振奋。既不失书法的基本审美和技法要素,又呈现、洋溢着国画的神采,意象神韵俱佳,颇具艺术性和观赏性。一个简单的汉字“马”,经过他的再创作后,仿佛一匹奔马跃然纸上,它昂首疾驰,四蹄腾空,一往无前,显得那么飘逸和勇猛。《中华奔马图》将马的潇洒、英俊、彪悍、神勇书写和刻画得恰到好处、惟妙惟肖,不能不令人拍案叫绝。

《中华奔马图》问世以来,先后作为礼品赠送给德国、古巴、澳大利亚、英国、法国、日本、泰国、比利时、印度等20 多个国家的贵宾,深受国际友人的称赞和喜爱,让外国人领悟到了中国书法的魅力。特别是在2008年的“天马艺术节”上,《中华奔马图》给与会千名代表留下了深刻印象。《陕西日报》、《文化艺术报》、《阳光报》、《收藏》杂志、《陕西画报》、陕西电视台、中国书画频道等媒体先后对《中华奔马图》作了专题报道。

王行舟是一个颇有爱心的艺术家, 2010年以来,他先后参加了中国狮子联会陕西分会组织的慈善拍卖,陕西书画界为陕南、舟曲义捐义卖,陕西狮子会蓝天队助学义卖、深圳狮子会慈善义卖等活动,捐助善款30余万元。2012年,携夫人向铜川市金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捐赠了他们精心创作并装裱好的20余幅书画作品。一分耕耘,就有一份收获,王行舟的努力勤奋,将在书法艺术的海洋里取得更大的成绩。

 

 

 

王行舟 

陕西大荔人,陕西省书法家协会理事,1982年入伍,1988年毕业于解放军理工大学,在部队长期从事宣传文化工作,曾被评为“全军文化工作先进个人”。2005年转业到地方文艺界工作。王行舟幼承家学,4岁开始学习书法,几十年来坚持不懈,作品曾多次获奖,并被上百家报刊载用。中国文联出版社、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中国工艺美术出版社先后出版发行《王行舟书法作品集》。他的《中华奔马图》是其最为优秀的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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